第49章 考完

柳賀寫文章時注意力往往能十分集中,一寫到試帖詩,他的思緒就開始往各種地方飛。

他此刻想到了謝靈運的名言,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鬥,我一鬥,天下人共一鬥,放到他身上的話,那至少得是小數點後六位。

不過此刻畢竟是在考場上,即便不擅長試帖詩,柳賀仍在專心致志地寫。

耿定向所出這道五言八韻詩,題為《賦得野竹上青霄》。

“野竹上青霄”出自杜甫詩《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十首一》中的“名園依綠水,野竹上青霄”一句,這一句柳賀並不陌生,他雖然沒有李白杜甫的詩才,對兩人寫的詩卻可以說是倒背如流。

如果讓柳賀用一個詞形容他此刻的狀態,他可以說是抓耳撓腮。

但府試之後的訓練多少還是起了些效果的,柳賀憋出了十六句,從文辭優美上來說,這首詩比起府試時強了不少。

最後一道題,耿定向出了一道判語,盜賊窩主。

判語考的是士子對律法的了解,盜賊窩主在《大明律》中有明確規定,柳賀只需照寫就行,從某種意義上說,判語題就是送分題,但士子須得熟記《大明律》五刑、十律、八議及刑律戶律禮律各卷的內容,多花心思是很有必要的。

背書柳賀向來在行,他提筆就寫,“凡強盜窩主、造意、身雖……”洋洋灑灑一遍寫完,再照抄到題紙之上。

到現在,院試的四道題柳賀已全部寫完,速度比之縣試時又快了不少,考縣試府試的時候,柳賀心中還是很緊張的,下筆時常常猶豫不決,而到現在,文章寫多了,好與不好自己心中很有數。

科試揭榜的時候,常有考生在衙門外哭號,言道考官不公出題不公等等等等,然而自己文章寫得究竟如何考生心中其實是有數的,僥幸心理要不得。

當然,若是一味覺得自己寫得好,而拒絕來自旁人的否定,這便是過於自信了。

……

和縣試府試不同,院試的文章士子們需要糊名,因而就不會有考官當場取中的事情發生,柳賀考完後便中規中矩地交了卷,在龍門內等待開門。

他與施允此次不在一個考場,但因兩人都主《詩》經,考場離得很近,柳賀在龍門外稍候了片刻,就見施允神色冷淡地出了考場。

和施允相處久了,柳賀早已習慣了對方的冷臉,甚至能從對方的冷臉中判斷出對方心情的好壞,此時一看他就知曉施允心情不佳,他也沒有多問,只輕輕拍著對方的肩膀。

龍門處聚集的士子越來越多,有相熟的士子聚在一處討論起了題。

“這次四書題儲兄是如何破的?”

“《詩》一題有些難,考的那句我平日從未練過。”

“‘君子萬年’一句在《既醉》一文中出現多次,大宗師卻只選了’景命有仆’一句,實在叫我思量甚久。”

考生們喧嘩的聲音大了,便有兵丁前來阻攔,眾人明明有許多話要說,卻也只能憋到考過之後。

等了許久,龍門才打開,此刻天還未黑,柳賀與施允提著考籃往客棧的方向走,晨起時下的那場雨此刻早已停了,地上卻仍是潮潮的,風刮在臉上反而更冷了。

施允忽然道:“我五經那題答得不好。”

施允向來不會說謊,他說答得不好,那必然就是不好。

柳賀也覺得有些無奈,因兩人約定了要同赴鄉試考場,但柳賀卻不好在施允面前說安慰的話,這多少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在,雖然按施允的性格應當不會在意,但柳賀把他當朋友,朋友之間,傷人心的話越少說越好。

柳賀點點頭:“你也不必想得太糟。”

相對府試,

院試的錄取率其實還好,何況柳賀對施允的才學很了解,他自認為答得不好,但在前來赴考的一眾士子中,施允已是十分出色的了。

……

柳賀和施允在客棧中等待放榜,而府城及蘇松等地出身的士子們則奔向秦淮河,一睹畫舫之中佳人芳容,或是一夜縱樂,或是吟詩作對,此刻院試上的緊張都被眾人拋在了腦後。

柳賀和施允兜裏無財,名氣又不足以成為某位大家的座上賓,幹脆就繞著秦淮河走了一圈,第二天又去紫金山晃了晃。

回來之後,二人聽說還有不少士子在秦淮河上包了船,此刻都不禁搖頭。

客棧掌櫃卻勸二人:“二位公子何不趁著放榜前一樂,等過了放榜之日,取樂的興致便沒有了。”

柳賀默然不語。

客棧中如兩人這般的士子也有不少,畢竟並非人人都家境富裕,來住店時,富裕的士子們選的是上等房,柳賀與施允則挑的下等房,即便如此,住店的費用仍是不便宜,若是再去畫舫消費一夜,他與紀娘子一年的飯錢都能花光。

掌櫃為何非得力薦?實是因為秦淮河上的畫舫與各家客棧關系都不錯,若是能推薦一位才華橫溢的士子(冤大頭)前去,客棧這邊還能拿些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