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開考

七月,鎮江府城內依舊一片炎熱景象,柳賀剛寫完一頁字,墨跡早已幹了,這是夏日寫文章的好處。

他上午剛去了一趟府學,就聽同窗們打聽來了消息,說秋闈應天鄉試的總裁已經定下,為翰林院侍讀王希烈和編修孫鋌。

王希烈現任左春坊左諭德,孫鋌則是右春坊右中允,都是京中最清貴的官員,王希烈與孫鋌均是嘉靖三十二年的進士,與鎮江人曹大章、姜寶同一科,那一科的狀元是福建人陳謹,曹大章先前攀附嚴嵩,後又得罪嚴黨致仕,陳謹的遭遇則更慘一些,他在家中為父丁憂時,福州三衛因兵餉作亂,陳謹出門勸解反而遭禍喪了命。

王希烈是高拱的弟子,孫鋌則出身官宦世家,其祖父孫燧為寧王朱宸濠所害,父親孫升官至都禦史,伯父孫堪是武狀元,兄長孫鑨則是嘉靖三十五年的進士,放眼整個大明朝,孫鋌的家族履歷都可謂十分驚人。

鄉試主考名單一定下,王希烈與孫鋌的文章隨即被銷售一空。

不過鄉試已經不剩幾日了,此時搶購文章已經晚了。

柳賀考前給自己放了松,先鍛煉身體,圍著家前屋後跑上幾圈,打打拳,再將精神養好,以最佳狀態應對鄉試。

王希烈和孫鋌的文章柳賀只看了三四篇,但他清楚,這一科鄉試文章須得簡質而深厚,以明理為先,文辭放在明理之後,畢竟眼下已是隆慶年了,嘉靖後幾年的鄉試會試就一直強調不許用浮辭,今年鄉試想必也是如此。

歷年南直鄉試的總裁便定得晚,今年尤其晚,兩位主考怕是剛到應天府就直接進了貢院,這樣應當能杜絕不少通關節之人。

……

雖說鄉試八月初才正式開考,但七月末,柳賀與施允就已乘了車到達應天府,此時整個南直隸的士子們也在紛紛趕往應天。

遷都之後,鄉試便是南直隸一省文教的最大盛事,鄉試每逢子、午、卯、酉之年進行,八月初九考第一場,八月十二第二場,八月十五則是第三場。

隆慶元年乃是丁卯年,又是新帝即位後的第一場鄉試,兩直及各布政司自然十分謹慎,應天的主考選的是王希烈和孫鋌,順天主考則到八月才公布,主考為嘉靖三十八年狀元丁士美和張四維。

柳賀與施允今年換了一家客店,考中秀才後,兩人手頭都略寬裕了些,挑的客店更清凈一些,只是離貢院比上一家遠,不過客店一樣有馬車送考,倒是無需考生們憂心。

兩人此前已來過一次應天,對江南貢院也十分熟悉,鄉試的流程早在來應天前已聽府學同窗提過數回,今科的流程與往年並無區別。

院試之中柳賀與施允已見過不少老童生,而到了鄉試,老秀才比比皆是,柳賀同客店裏便住了一位老秀才,頭發已花白不說,走路也顫顫巍巍的,不知還能不能提得動筆。

柳賀想了想貢院的環境,幸虧此時是夏日,若是冬天,貢院裏都能擡出不少士子。

士子們一旦集中起來,有互相探討文章的,雖然討著討著便會鉆牛角尖,這也是讀書人的通病,爭來爭去總是不肯服輸,也有議論鄉試誰人能奪魁的。

“我們南直一省,蘇州府與松江府的士子歷來取中最多,如蘇州府劉瑊與徐顯卿,這徐顯卿考童子試時有異象,蘇州闔府都傳遍了。”

“我倒是覺得武進唐鶴征更有可能奪魁。”

“閣下未曾聽聞周汝礪之名?”

“這周汝礪曾在湖州董尚書家坐館,董尚書之名諸位應當知曉的吧。”

董尚書即董份,是前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董份的名聲可以說是十分差,他眼下因為受了嚴世蕃賄賂被揭穿回了老家,回家後又大肆侵吞民田,搞得民怨沸騰。

但董份數次在會試、鄉試中擔任考官,弟子中有申時行、王錫爵這樣將來位至首輔的人,因而董份雖在家鄉搞得民怨沸騰,日子卻過得著實滋潤。

周汝礪能被董份選中擔任館師,足以證明其才學出眾。

“我倒是覺得鎮江府的柳賀此次鄉試必然奪魁。”

突然被點名,柳賀正在吃面條,差一點面條就鉆進鼻子裏了,盡管如此,他還是被面湯嗆到了,猛咳了好幾下,角落裏正在高談闊論的士子們不由把視線投向了他。

柳賀繼續吃面條,並用手擋住臉。

施允想要開口,柳賀連忙示意他停,不用猜柳賀也知道,接下來施允必然是要調侃他的。

只聽那提到柳賀名字的士子道:“諸位可曾看過柳賀道試中的兩篇文章?當真是精彩絕倫,吾輩不及多矣。”

“可這柳賀年紀畢竟輕了些,且他院試只取了第三,又如何在鄉試中奪魁呢?”

“諸位這就有所不知了,柳賀不擅詩詞之事鎮江府人盡皆知,他的文章可是得了大宗師贊譽的,據傳柳賀之所以院試取了第三,便是因為詩詞的緣故,若論文章,他絲毫不遜於唐鶴征及劉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