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再見張居正(第2/2頁)

“柳修撰久候了。”

柳賀看了眼漏刻,已是戌時了。

他今日沒有立刻回家,也沒有派人和母親娘子說一聲,楊堯這段時日身子有些不適,柳賀還想早些回家陪她。

按他的時間,這個點已經是極遲的了,但看內閣中仍是一片靜謐,值守的中書辦起事來一片波瀾不驚,呂調陽的值房中門虛掩著,有一絲光透出來,對方想必也未歸家。

在對待工作的態度上,張居正的確勝過朝中許多官員。

“澤遠。”

張居正待柳賀的態度與從前並無區別,但柳賀久未與他面對面,還是察覺到了自己這位座師的不同。

掌權之後,張居正的氣勢更加外放,僅是坐在那裏,他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省時,這和他任次輔時已經完全不同,當時的張居正還依仗著次輔之勢,而如今他什麽也不用做,便自然地令他畏懼。

柳賀不知他找自己是為何事,剛一坐下,便聽他道:“按慣例,東宮講官應當直接晉升日講,但你年歲實在過輕了。”

柳賀一顆心沉了下去。

按張居正的意思,他當帝王師的計劃是徹底破產了。

盡管柳賀已經有了心理預期,聽到這個消息難免也會有些失望,他垂首道:“弟子聽恩師的。”

張居正聽了反倒笑出聲:“在此事上你倒是願聽我這個老師的,在考成法上你卻意見無數,為何不幹脆也聽我的?”

“算了,我並非與你爭論考成法的得失。”張居正道,“我雖不願你立即晉日講,但天子愛聽你講課,且你於講官一任也算盡職盡責,縱是天下人說我偏心門生,這我也認了。”

“只是整飭吏治,富國強兵之事,你不許在天子面前多言。”

柳賀道:“恩師,我並無反對之意。”

張居正撫須道:“若非知曉你無反對之意,我豈會留你在京中?”

隆慶辛未這一科的門生中,張居正的確最偏心柳賀。

柳賀在翰林院也有近兩年,輪值過誥敕房,卻與劉中書產生矛盾,鬧得沸沸揚揚,而之後晉日講,也有言官參他年歲太輕,恐怕無法承擔起帝王師一職。

除了這兩樁外,柳賀在翰林院中其實是很低調的,於文學上無太多建樹,在官場上也並不鋒芒過露,不如同年的黃洪憲等人有名氣。

外人只看到張居正攔住柳賀任東宮講官,又將他從誥敕房打回了翰林院,但張居正卻柳賀卻並無惡意。

一在柳賀為人胸懷寬廣。

晉日講之事可謂翰林的畢生夢想,為了一個日講名額,眾位翰林可謂使出了渾身解數。

就像許國晉日講官之事只在邸報上留下寥寥幾行字,但為了任職日講的機會,許國可謂殫精竭慮,和呂調陽、陶大臨等打好機會。

而據張居正觀察,柳賀在此事上幾乎毫無動向。

即便自己不同意柳賀晉升日講官,他也未曾聽到柳賀有任何抱怨的聲音,究竟是假裝大度還是真大度,張居正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二是柳賀敢直言。

就講考成法之事,張居正提攜呂調陽入閣後,呂調陽可謂唯唯諾諾,對他吩咐的任何事都只是贊同。

呂調陽眼下已是閣臣,在大明文官體系中已經到了巔峰,張居正是需要幫手,卻不需要一個事事附和自己之人。

再觀柳賀,撇開弟子與門生這一層關系,細想起來,只是柳賀為人極真誠罷了。

“弟子仍是原本的看法。”柳賀躬身朝張居正一拜,“考成法是好法,恩師所想的富國強兵之策也同樣利國利民,只是恩師也需為身後考慮。”

張居正嘆道:“眼下我權柄在握,世人都說我與前代攝政無異,也唯有你敢對我說這身後之事。”

“你莫要多言了。”張居正道,“看在你我師生一場,我便不計較你與我說這些。”

他又對柳賀叮囑了一番,要他當日講官時好好教導天子,不許看天子年幼便有所縱容,既為帝王師,必須更嚴厲一些,如此才能體現師者尊嚴,才能教導有方。

柳賀在值房時並未多說,中書已來探過兩次,提醒張居正該用晚飯了。

但回家之後,柳賀還是搬進書房,攤開紙,在紙上洋洋灑灑寫了一大通。

光嘴上說有更好的方法似乎是不管用的,他說服不了張居正,廢話多了和言官又有何異?

柳賀決定用寫的。

如何富國強兵,自商鞅變法起,歷代都有嘗試,作為現代人,柳賀也有自己的看法。

他便將心中所想寫於紙上,至於用與不用,就看張居正的決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