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發怒

文淵閣中。

幾份參劾柳賀的帖子此時都在張居正手中,地方官和言官彈劾柳賀他並不覺得意外,治河之事定下後,吳桂芳及柳賀多次受到彈劾,不過張居正皆將之丟到一旁不曾理會,他看中的是吳桂芳及柳賀能不能任事,而其余人等,盡管嘴巴叫得最響,卻於治河之事上一竅不通,這樣的人他斷斷是不會用的。

揚州、淮安二府的上疏讓張居正皺起了眉,淮安府倒也罷了,揚州府前歲才因柳賀治河之功受到表彰,南京六部及吳桂芳這位鳳陽巡撫給揚州知府的考評皆是上佳,到這時,揚州知府竟跳出來彈劾柳賀。

柳賀上任未滿一年,他這般著急,莫非是和柳賀有深仇大恨不成?

張居正能聯想到的,也不過是柳賀幹涉地方事務,侵犯到揚州知府的權力罷了。

在張居正看來,治河嚴苛並非壞事,他當年歸鄉時,見到地方官是如何苛待百姓的,官員苛待百姓便是天經地義,一旦催促他們幹活稍嚴格些,他們便時時叫嚷不休。

張居正對不少官員的秉性可謂十分了解。

“如今的揚州知府是何年的進士?”張居正問身邊一位中書。

那中書立即答了出來,並將謝知府為官的履歷及在地方上的政聲一一匯報。

張居正心中逐漸明了。

鹽運司衙門的上疏張居正反復讀了許久,什麽叫借漕臣之便耽誤鹽運?即便柳賀跋扈到傷了士紳的心,又何時輪到鹽運司衙門來替地方士紳抱不平了?

若說跋扈,在揚州府中,鹽運司衙門恐怕才是最跋扈的。

一年數千萬兩進益的鹽業,運輸皆仰仗鹽運司衙門,地方士紳拍馬吹捧,鹽運司衙門淩駕地方幾乎是常態,在揚州府任職過的官員即便不會彈劾,言語之中難免也有涉及。

這幾份奏疏顯然有些不對勁,莫非是柳賀真在地方上幹了什麽天怒人怨之事?

以張居正對這個門生的了解,柳賀似乎並非那般人。

……

揚、淮二府及鹽運司衙門出手後,言官們的彈劾頓時如雪片一般湧出,有說柳賀在地方上行事無狀的,也有說柳賀以卑官越級管事,柳賀堂堂一個三元郎,在言官口中只成了氣量狹小、為人卑劣、做事庸碌的昏官。

彈柳賀行事無狀的奏章中,便有說柳賀借用漕軍威嚇平民的,如某年某月某日,柳賀命漕軍押本地鹽商之子至江都縣衙,鹽商為此膽怯心憂,唯恐當年曹大章韓嘉言之事再上演。

有言官稱:“柳賀為鎮江人,曹大章亦為鎮江人,都為會試會元,柳賀為翰林官外任地方,曹大章為翰林致仕,為其所欺者皆為揚州鹽商,柳三元莫非要當下一個曹大章?”

曹大章直接從致仕官員被貶為民,官聲差到令人側目,在言官的筆下,柳賀和曹大章居然已經差不多了。

柳賀:“……”

論寫青詞的功底,把他砍了也敵不過曹大章啊。

言官們想法一致,柳賀這等為禍地方的官員,必須就地免職才行。

“下官覺得,為平息民間議論,先將柳澤遠從揚州同知任上免去才可。”

內閣之中,張四維試探道。

張四維對揚州府中發生何事心知肚明,他之所以能重返朝堂,便是借了與武清伯李偉是老鄉的一層關聯,如今揚州鹽商中大半並非本地商人,而是徽商與晉商,晉商的後台有武清伯李偉,張四維入閣以後自然也成為了晉商勢力的代言人。

張四維原先攀附高拱,高拱回家後他遭言官彈劾,無顏再躋身侍班之職,便返鄉回家,但眼下未滿一年,張四維便返回朝堂,且在張居正的支持下順利入閣,任三輔。

他和

柳賀關系不算融洽,又心知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要想辦法將柳賀壓一壓。

不過此時張四維在內閣中根基不穩,一切都只聽張居正安排,若是張居正願意保柳賀,張四維自然不會令他不快。

張四維也覺得張居正與柳賀這對座師門生關系有些微妙,京中皆傳柳賀因得罪張居正被排擠出京,但張四維覺得,若是真被排擠,雲貴二布政司完全可以讓柳賀大展宏圖,當年王陽明去了貴州,楊升庵去了雲南,但柳賀卻同吳桂芳一道去了南直隸治水。

誰人不知吳桂芳是張居正的支持者?

治河乃是大計,張居正何必派一個自己看不爽的人過去?

果然,張居正目視著呂調陽:“和卿如何看?”

呂調陽道:“元輔,一家之言未免武斷,不如聽吳子實與柳澤遠是如何說的。”

張四維只能暫時作罷。

無論如何,呂調陽畢竟也是柳賀會試時的小座師,對座師而言,門生雖能用過就扔,但柳賀畢竟連中三元又簡在帝心,與他相關的事務,呂調陽言辭之間也頗為謹慎。

更重要的是,他同樣摸不清張居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