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廷議

馮保得勢本就倚仗天子與李太後,自張居正歸鄉後,他在朝中的權勢一日不如一日。失去天子寵幸的太監是何般模樣?劉瑾、汪直兩個例子在前,馮保必然也是清楚的。

怪只怪他沒有認清形勢,行事仍如天子未親政時——就連李太後也逐步退讓至後宮,馮保卻絲毫不肯收斂,天子便是再大度,也很難再容忍他。

何況他連天子家事都敢插手,簡直膽大包天。

太監與文官不同,所仰賴的唯有天子的寵幸,馮保在永寧公主一事上深為天子記恨,他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已有數年,手底下的太監個個都想著將他掀倒,此次他徹底得罪了天子,自然是墻倒眾人推。

和歷史上一般,馮保被發配至南京,據說他離京之時怨憤難止,當著眾人面斥責張四維:“張蒲州,你當年是靠誰才能入閣?”

“先是高新鄭,再是我馮雙林,後一個恐怕就是張太嶽了!”馮保厲聲道,“你這無忠無信的奸邪之徒,竟也能居首輔之位!”

張四維這首輔坐得本就不如張居正穩,被馮保這一罵,他整張臉都丟盡了。

他當初因賄賂高拱被彈劾,之後回鄉兩年,又靠討好李偉與馮保回了京,進而受張居正提攜入閣。

這些老黃歷人人皆知是一回事,被翻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他如今官至內閣首輔,本應是文臣的表率,卻被馮保指著鼻子罵。

張四維深感丟臉,便向天子上疏,稱自己無顏居首輔之尊。

天子道:“罪臣之言何必聽信?朕對張卿家十分信重。”

但不管怎麽說,這件事張思維做過便是做過,朝中有看不慣張四維的官員取笑他,說他心比天高,臉比地厚,換成旁的官員,早就卷鋪蓋回鄉了。

永寧公主一事至此正式落幕,天子不敢再將這事交給太監,便令禮部、詹事府官員一道商議,□□間俊傑為公主之婿。

但駙馬著實難挑,比選後妃難度高上數倍,畢竟當了駙馬就不能走仕途,青年俊傑們心中只惦記著科考一途,誰也不願將自己拘束住。

世人皆知,軟飯也不是那麽好吃的。

那惡意隱瞞天子的梁家被天子毫不客氣判了流放,梁邦瑞挨不住路途艱苦,在半路上就沒了性命,其父母也吃了許多苦頭。

梁父任過官,家中頗為富裕,若是安安穩穩過日子,即便梁邦瑞活不長,也不會致全家遭殃。

……

吳兌的提議,柳賀在閣臣議事時提過數回。

他覺得邊餉要給足了,然而張四維所說的客觀情況也切實存在——邊線此時無戰事,邊餉發足了,別處能用的銀子就少了。

“柳閣老心系邊事,本輔自是明白,但柳閣老可知,山西、操江、寧夏各地皆缺銀,以朝廷的銀兩,如何能夠賑濟各處?”

申時行於此事無可無不可,王錫爵則站在柳賀這邊,但最終仍是僵持著。

之後又召來六部尚書、侍郎等再議。

自柳賀入閣以來,這還是第一回 召開廷議。

廷議的形式與會推、廷推相似,內容則不同,廷議之前,先由內閣官員將其所議之內容備揭帖交予各衙門官員,再對具體事務進行協商,協商結果報給天子,由天子下定論。

廷議是大事,事由各衙門官員都已知曉,眾人來時,視線不免往柳賀的方向多看了兩眼。

能到這個位置的官員無一不是人精,眾人都清楚,在這樁事上,無非是張四維與柳賀意見不合罷了。

柳賀才入閣幾月,便有了和張四維掰手腕的能力,這著實令人側目。

文淵閣內十分安靜,眾官員並未交頭接耳,就算平素相處甚篤的官員,此時

也只互相交換個眼神罷了。

吏部尚書王國光。

禮部尚書余有丁。

戶部尚書張學顏、工部尚書曾省吾、刑部尚書嚴清及兵部尚書吳兌均是一臉肅穆之色,其余在場官員或埋頭苦思,或眉頭緊皺,倒沒有誰神態十分放松。

內閣四位閣臣居於上首,此事雖與柳賀息息相關,他神態卻十分放松,有滋有味地品起了茶水。

六部幾位尚書先不必說,九卿衙門的官員他大多都識得,這些人心中是何想法,柳賀大約也能猜中一二。

張四維先出聲道:“柳閣老的意思,各位想必已經明白了,邊餉事關重大,然朝廷各處花銷眾多,就算要付,恐怕也不能盡付。”

若是張居正為首輔時,他一人獨掌票擬之權,朝廷要是不需經其余幾位內閣學士協商,他寫下票擬,再由司禮監掌印太監批紅,朝廷大事便可決定,可張四維無論為人為相都遠不如張居正,他獨掌票擬權,次輔申時行第一個就會不同意。

因而如今,票擬之權由四位閣臣共掌,朝廷大事由四人共同協商決定。

柳賀道:“元輔,我並非無的放矢,四川、山西等地兵餉缺口甚大,若再有拖欠,恐引起兵卒嘩變,你我都擔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