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謝亭歡是安嬪的侄女, 回去之後,還沒進門,就聽到安嬪正在陪李承瑄溫習功課。

謝亭歡打起簾子走進去, 安嬪瞧了她一眼,她入宮已經兩年, 明說是進來陪她,實則她和家中的哥哥都想借此機會給她謀個好的親事。然而這個侄女眼光卻高,她連指了好幾個她都不點頭,反倒是每次宮宴上都眼巴巴地瞅著帝後身側的位置。

安嬪眼睛又不瞎,一眼看出她的心思。

“去哪裏了?怎麽繃著一張臉?”安嬪問道。

謝亭歡拿起桌上倒扣的杯盞, 倒了一杯水喝下。她道:“和王若虞她們去插花, 回來的時候碰到東宮那個昭訓,王若虞上去尋她的不痛快,把我搡了幾下,差點給摔了。”

安嬪聞言皺了皺眉,道:“王若虞素日裏就愛吆五喝六欺負人,跟你說了多少次, 少跟她打交道。宮裏這麽多品行高潔的貴女你不去結交, 成日和王若虞混在一起像什麽話?”

“姑姑說的是安氏姐妹和三公主嗎?她們出身名大儒名門,才看不上我們這些鄉野出身的假貴女。”謝亭歡輕嗤道:“我才不要上趕著熱臉去貼她們的冷屁股。”

安嬪無語地看著她, 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安氏以仁德著稱, 當年陛下只是屠夫之子,入安氏進學,尚且受到滿門禮遇;貴妃隨陛下征戰,無暇撫養二皇子, 只好托庇於安氏。二皇子雖然身上沒有留著安氏骨血, 安老國公仍是放在膝下, 親自教養。若是沒有安氏,便沒有現今東籬的江山基業。安氏後輩皆儒雅靈秀,禮賢下士,哪像你說的那般拜高踩低。”

“那又怎麽樣,雖然親自教養,但到底人心有向背,一出錯,還不是立刻將人趕到北疆不毛之地去了。”謝亭歡嘀嘀咕咕,而後拔高音量道:“和她們相處起來,我渾身難受。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安氏姐妹做不了朋友。”

謝亭歡沖安嬪草草行了個禮,一臉不忿地回屋去了。

安嬪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其實也不怪她,謝家世代是鄉野農戶,因隔房的姑母與先帝是發妻,先帝登基後,為表恩德,賜封謝家忠勇侯。

謝家起勢也不過十余年,家族底蘊自然比不上安氏這些沉澱了幾百年的大家族。謝亭歡在鄉野長大,文思、儀態和真正的高門貴女有著雲泥之別,面對安氏姐妹和三公主有著自然而然的自卑心理。

安嬪微微嘆了口氣,一個家族的興旺是無數代人努力的結果,數十年養成的習慣和自卑也並非朝夕之間能徹底改變。

半晌,她低頭撫了撫李承瑄的頭頂,問:“昨天母妃教你的話還記得嗎?”

“記得!”李承瑄重重點頭:“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要見賢思齊。”

說完,又問:“母妃,太子哥哥受傷了,我和小八明天想去護國寺為他祈福,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太子哥哥驚才絕艷,少年成名,常與他往來,於你也大有裨益。”安嬪溫柔地說。

昭蘅到了承明殿,太醫剛來給李文簡換了藥,景林在喂他吃東西。景林似乎不常幹這事,喂飯的手顫顫巍巍,湊到他唇邊,往他嘴裏喂的時候差點顛在床上。

李文簡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他還是急出了一頭熱汗。昭蘅見狀說:“我來。”

景林感激地把碗遞給她:“多謝昭訓。”

昭蘅在他面前墊了一張帕子,這才捏著勺子慢慢喂他吃東西。李文簡沒什麽胃口,但吃東西傷口才好得快,所以他皺著眉咀嚼食物,一口一口吃得很慢。

背上的傷實在太疼,即便只是吃飯這樣細微的動作,都牽扯得疼痛不已。

昭蘅很有耐心,他吃得慢,她就等他嚼完吞咽後再喂下一口。李文簡感受得到她的耐心並非源於她的謙卑和恭順,而是她本性便是如此,不急不緩,只求將手中的事情做好。這種貞靜溫柔蘊藏著令人心安的力量。

再豁達的人在病重時也會出現煩躁不安的情緒,景林喂飯時的拘謹讓他的煩躁更加嚴重。昭蘅的從容平和恰好撫慰了他的這種躁郁,在她的影響下,他似乎可以暫時卸下繃得緊緊的弦,專注於眼前的事。

這一頓飯,他用了比平常多兩倍的時間才結束。命人撤下碗筷,昭蘅服侍李文簡漱口簡單的梳洗。

待忙完殿裏的事情,時辰委實不早了,她見李文簡神情倦怠,昨夜似乎沒睡好,於是柔聲問:“殿下可要睡會兒?”

李文簡搖頭,他常年早起,起床後會先練會兒功,然後吃早膳,早膳後讀書或是處理折子。這習慣是早年在國公府時跟著阿翁養成的,多年來一向如此。

今天在床上躺了大半日,他渾身難受,即便有些累、困,也難以入睡。

“你去把我書案上的那冊書拿來。”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