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 盛夏時節很快就到了。

今年的夏天比往日還要來得更早一些,濕熱,在外面走一圈, 汗水就快要粘到身上。昭蘅幾乎不怎麽出門,坐在冰鑒前看書。絲絲縷縷的寒氣撲面, 讓身上的熱意緩解了許多。

她手裏捧著香瓜,手上捏著一冊書,心思卻沒有落在書上,正豎著耳朵聽廊外的腳步聲。

一刻鐘之前李文簡散朝回來,走出了一身汗, 方才去沐浴了。他本是愛潔凈之人, 自從上次親她恰逢孕吐後,他就更愛幹凈。每次從外面回來,都要先去沐浴更衣,再來見她。

昭蘅收回目光,轉而望向冰鑒上冰著的酸糕,微微走神。

李文簡推門而入, 殿內光線明亮, 窗牖半支著,寂靜得冰塊消融似乎都有聲音, 但晶瑩剔透的珠子相撞忽而傳出清脆響聲。

昭蘅回過神, 她回眸望向李文簡。他從浴間出來,身上還帶著薄薄的水汽,俯下身時,發梢上一滴水珠落在她的側頸。

昭蘅溫柔地笑著, 擡手拉著他, 手指撫著他的掌心, 輕聲問:“聽說你打了人板子?”

走到她的身邊坐下,男子的語氣帶了幾分漫不經心:“我讓他站在廟堂之上,是為國獻策,為民謀利,為天下謀福祉,不是讓他盯著我的後宮有幾個女子,幾個孩子。”

孩子輕輕踢了下昭蘅的肚皮,把她衣襟上的海棠花都踢得凸了出來。

昭蘅擡起手指戳了戳他,笑著望向李文簡說:“禮部侍郎關心你的後宮是職責所在,又不是叛國貪墨之類的大罪,你不聽就是了,犯不著當眾發怒。”

李文簡挑眉望過來,沒有說話。

昭蘅肚子太大,一個姿勢坐久了,後腰隱隱發酸,她用手撐著後腰,想起身坐到貴妃榻上去。李文簡伸手扶著她的肩頭,把軟枕墊到她身後,隨即俯下身,將耳朵輕貼在她的腹部,嘆了口氣道:“你聽到了,你阿娘幫不相幹的人說話,不替我說話。”

昭蘅拿起放在旁邊的棉巾,搭在他的後頸窩,擦拭半幹的頭發,她說:“我才不是幫他說話,我只是不想你因為這種小事生氣。”

禮部侍郎上折子讓李文簡盡快納太子妃,他氣得在朝堂上將人拉出去打板子。他後宮沒人,她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幫他說話。

李文簡擡起頭,湊在她面前,看著她片刻,隨即冷靜地陳述:“那你還是舍不得我。”

昭蘅紅著臉,隔了會兒才輕輕頷首,雙手環在他的頸後,雙臂鎖著他,認真地說:“殿下天下第一好,我當然舍不得,一根手指頭都舍不得分給別人。”

李文簡刹那間燦爛笑起來,捧著昭蘅的手,在她手背上反反復復地親吻著:“我是你的,一根頭發絲也不分給別人。”

*

葉朝陽立在院子裏不起眼的角落,皺眉望著放在桌上的賬冊。琦玉端著茶從身後走來,她仍舊立在原地,眉心不展。

“殿下真這麽說嗎?”她有幾分不可思議,瞥向琦玉。

“是。”琦玉擡眸看了葉朝陽一眼,隨即飛快地垂下眼眸,小聲說:“殿下確實說慈幼局的事情皇後都交給了良媛打理,哦不,她現在是良娣了。以後姑娘有什麽事情,都向她稟報。”

原以為太子殿下這麽多年來未曾立妃,是潔身自愛,忽然寵幸了一個宮女只是興之所至。可這個宮女竟然一飛沖天,短短的一年時間,從宮女,到良娣,還身懷有孕,極有可能是皇長孫的生母。

葉朝陽去年得知太子立了昭訓,興致勃勃回京,本想為了太子妃之位爭一把。

京中名聲、家世、相貌、才學堪當此位的人沒有幾個。

她以為太子立了昭訓,就離立太子妃不遠了。

她很有耐心地等待,經常尋找機會入宮想創造機會跟太子相遇。可是一夕之間,太子仿佛變了個人,從前屬於她的那些優待都沒有了,他不再傳她覲見,東宮設宴也不再叫她。

她多次尋了由頭去東宮,都被他輕飄飄地打發。

而與此同時,那個女人日日陪伴著他,懷上了他的骨血。

他帶著她去赴臣子家的喜宴,在宴會上對她極盡寵愛,時至今日京中貴女們提起那一幕,都充滿艷羨。

如今皇後也將宮中掌事之權皆數交到了她的手裏,前些日子上朝,太子又重罰了上奏立太子妃的禮部侍郎。

難道殿下對那個宮女動了情?

葉朝陽僵在那裏,一時間,她大腦內一片空白,下一刻,萬千紛雜思緒統統鉆進她的腦海中。不可能,太子在她心目中是猶如神樹般的人物,他怎能墜下凡塵,和浣衣婢女糾纏不清?

月涼如水照下來,葉朝陽提起裙擺往屋內走。

*

夏末時,北海王攜同公主入京朝見,李文簡特意免了一日的早朝特地出城相迎。北海王是當初太.祖建立東籬後,第一個與之簽訂盟約的友國,於東籬而言有雪中送炭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