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昭蘅也不午睡了, 她坐在寢殿裏,好像能聽到崇明殿的熱鬧似的,就那麽呆坐著, 林嬤嬤立在一旁,也不敢多說話。

坐了一會兒, 昭蘅站起來,對林嬤嬤說:“去崇明殿。”

昭蘅頂著大太陽走去崇明殿外高高的階梯底下,她的鬢發間有了細密的汗水,她仰頭望著巍峨高聳的宮殿。

李文簡從殿內走出來,便看見階梯底下的她。

昭蘅一見他, 就提著裙擺快步拾階而上。

夏末的風還帶著幾分暑熱, 吹著她汗濕的發,晶瑩的水珠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她往上走了幾步,便停在半途不動了。

“不是說下午去接你看跳舞?”

李文簡見她熱得直流汗,從蓮舟手裏接過帕子,抹去她臉上的汗, 低聲問道:“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我本來想睡午覺。”昭蘅抓著他的手臂, 明明是有話要問他的,可此刻他冰涼的手指不時碰觸到她的額間, 她望著他的臉, 想說的太多,話湧到了唇邊,反倒不知道說什麽,只抓緊了李文簡的衣袖。

“做噩夢了?”李文簡握著昭蘅的肩, 把她藏在陰涼底下。

“沒有。”昭蘅搖搖頭。

“我送你回去。”李文簡順勢牽住她的手往回走。

昭蘅抿緊嘴唇, 跟在他身旁, 往白玉階下走去,她盯著他的側臉看了會兒,唇齒張合幾次還是沒能開口。

“怎麽了?”李文簡捏了捏她的掌心。

“我聽說了一件很荒謬的事情。”她垂下頭,還是問出了口,“他們說那個北海公主喜歡你,北海王想讓她當你的太子妃。”

李文簡一邊行往東宮,一邊說:“誰跟你說的?”

昭蘅低下頭,繼續絞著衣帶,沒有把葉朝陽的名字說出來。

李文簡看了她一眼:“是有這麽回事。”

忽然間,她松開他的手,步履停了下,過了會兒,才繼續往前走:“知道了。”

李文簡垂眼看了她片刻,擡手捉住她藏在衣袖裏的手,與她一同走在朱紅宮道裏。

午後的東宮沒什麽人來往,除卻樹梢上的蟬鳴,幾乎沒什麽聲音。他們的足音久久回蕩在宮道上,像是走入了另一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越往裏走,生活的氣息越濃厚,李文簡撩起淡白色的珠簾,拉著昭蘅坐到榻邊,然後站在她身側,蹲下,脫下她的鞋,給她換上柔軟的寢鞋,問:“你走累了嗎?”

沒等她回來,又輕聲說:“你最近腳腫得厲害。”

在幽靜陰涼的寢殿裏,有一線陽光透過綃紗的縫隙,映出跳躍輕舞的塵柱。

李文簡的下巴貼在昭蘅的額頭上,淡淡的青色胡茬紮得她有些微癢。他伸出手,觸摸她的臉龐,剛要開口,昭蘅搖頭:“不可以的。”

她轉身抱著他,就這麽安靜地擁抱著他:“一個人的心裏不能裝兩個人。”

無邊寂靜中,她聽到李文簡輕嗤了聲,殿外的蟬鳴翻湧如浪。

“嗯,我知道的。”他低下頭,微涼的唇落在她的手背,“所以我沒同意。”

昭蘅轉眸,看到他唇角有戲謔的笑意。她恍然,竟然被這個人騙了。

“若我有意娶段寸心,很多年前就娶了,又何必等到現在。”李文簡俯身偎過來,按揉著她頎長的玉頸,“感情不是長年歲,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累積起來的。”

“沒有遇見你之前,我不覺得感情是件很美好的事情,我想找一個雍容大氣,像母後那樣的女子做我的太子妃。”李文簡垂下眼簾看她,他的眼眸仍然那樣溫和,“然後,我遇見了你,那些我設定好的條件全都變了。你不必雍容,也不必大氣,更不必高貴,只要是你就很好。”

昭蘅回頭去望站在她身後的男子,她的臉有點紅,卻仰著下巴問:“你原本能擁有天下江河,卻只舀一瓢,不後悔嗎?”

“不後悔。”李文簡唇畔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阿蘅,你能來到我身邊就已是天降的甘霖。”

隨著他這樣一句話落入她的耳中,昭蘅的臉就更紅了。

“所以你是故意逗我的。”昭蘅恍然,剛才在路上他明明可以將話說清楚的。

“不是。”李文簡搖頭,眼底壓著清淺的笑意,“我還沒見過你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

昭蘅氣不打一處來,“可我快氣死了。”

李文簡摟著她大笑起來,笑得雙肩震顫不已,沉沉道:“是你先氣我的。”

“你氣什麽?”昭蘅不解。

李文簡挑眉看她:“不是說過嗎?我一根頭發絲也不分給別人,我們之間有越過生死的承諾,你卻忘了,頂著烈日跑得熱汗淋漓來找我對質。”

“不是對質。”昭蘅手摟著他的脖頸,想要反駁,卻找不到合適的辯詞,只好識時務地道歉,“對不起,我魯莽了。”

“你以為我會怎麽說?”李文簡嗓音輕緩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