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4/5頁)

李文簡快步上前,那個男人背著她匆匆往這邊來。

跨過月門,那男人小心翼翼將她放在回廊上。魏湛看見昭蘅轉過臉來,一見他們,那雙黑漆漆的眼眸明亮起來,撐著想要朝他們走來。

“你的腿受傷了,不要隨意挪動。”斜裏一雙幹瘦的手急忙扶著她,一個少女皺著眉面無表情地提醒她。

李文簡走近,這才瞧清楚她臉上添了幾道擦傷,身上到處都是泥,整個人狼狽得不像話。

她見他看著自己,忙扯起嘴角擠出一抹笑:“書瑯哥哥,我沒事。”

少女無語地盯著她,聲音中夾雜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怒意:“沒事?你差點死了這也叫沒事嗎?”

昭蘅被她訓得垂下了頭,手摳著指甲蓋。

少女見她嘴唇烏紫,整個人都在顫抖,於是取下背上的背簍放在地上,聲音不由和緩幾分:“下次再要采藥,挑個好天氣再進山。”

少女把昭蘅冒雨進山滑倒在山坳裏,大聲呼救引來狼群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給了大家。少女極為伶俐,把事情描述得仔仔細細,李文簡聽得一陣陣後怕。

“要不是我阿爹正好在山中打獵,你死在山坳裏喂狼都沒人知道。”少女說道。

李文簡聽到她惡狠狠的語氣,視線不由從昭蘅的臉上移到她臉上,她看上去約摸十三四歲的樣子,眉眼卻有與年齡不符的冷峻,胳膊上掛著一把長弓。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少女的長相似乎有幾分眼熟,卻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裏見過她。

“好了,阿梨。”背昭蘅回來的男人在旁沉默許久,輕輕扯了扯少女的胳膊,“天快黑了,我們回去吧。”

阿梨。

刹那間,李文簡終於知道少女身上的熟悉感從何而來。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身影蒼老佝僂,在胡天雪地裏沾了幾縷淡淡的晨光,銀發在風中跳躍。

他想起來了,那是六十二歲的越梨。

越梨在外遊歷了數年,最終前往魏湛埋骨的北地,在那處守了三十余年。她給京中的阿蘅寫了很多的信,寫北府風情,寫市井之樂,勾得阿蘅對皇城之外的天地格外向往。

讓位子淵後,他與阿蘅數次前往北地,最後一次去北府,越梨已十分蒼老。

離別時,她送將他們送到城外。

“阿蘅。”她看著阿蘅笑著說,“這次離別,恐怕此生我們再無機會相見。你以後不要再掛念我。”

“我在這裏過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和阿湛在一起的四年,是那麽的短,又是那麽地長。

短到彼此連個正經八百的擁抱都沒有,卻又長得足夠抵抗漫長余生的孤寂。

兩個月之後,他們在江南煙雨的客船上收到越梨去世的消息。

她無兒無女,後事皆由鄰居為她操持,她的墳冢就在魏湛的陵園裏。他們生前不曾相守過,死後以另一種方式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李文簡注意著少女尚且稚嫩的面龐,她臉上有幾道荊棘刺破的血痕,及腰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他終於從她冷峻的眉眼中看出幾分萬壽園馴獸女越梨的氣度。

他下意識扭頭看魏湛,卻見魏湛的目光越過人群,徑直落在少女扛著的大弓上。

“阿湛。”李文簡忍不住揚唇。

魏湛遲遲收回目光,朝他挑了挑眉,示意他有話快說。

李文簡把魏湛拉到一旁,指著狼狽的父女倆壓低聲音對他說:“那兩父女送阿蘅回來,麻煩你代我答謝他們一二,等雨勢小些了再送他們回家。”

魏湛摸了摸鼻子,奇奇怪怪地看著他,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走到越梨父女身旁道:“多虧你們父女救了阿蘅,雨勢太大,這會兒不好出行,還請隨我來,稍作休息。”

越梨擡起頭來:“不了,我們家牛羊還在坡上。”

“這陣回去天也黑了,雨這麽大,也沒法去趕牛羊。等雨勢稍小些,我讓侍衛隨你們回去。”魏湛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你們救了阿蘅,是我們的恩人,若有任何損失,我們會悉數賠償。”

越梨擔憂地看了眼被雷雨壓得晦暗的天空,嘆了聲,到底沒再堅持,只好朝他點了點頭。

魏湛帶著其他人走了,廊外的雨越下越大,昭蘅一身濕衣貼在身上,整個人坐在美人靠上瑟瑟發抖,牙齒和嘴唇不住顫抖。

她不敢出聲,只敢偷偷掀起眼皮偷偷看李文簡,看到他面色沒有了往日裏的溫和,眉眼裏都有薄薄的冷意,不禁有些害怕。

她好像給書瑯哥哥添了亂,他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這會兒更像是覆了一層白霜。

心裏正亂著,一件披風兜頭掉下來,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腳包裹住。

她擡起眼,李文簡的臉近在咫尺。

他皺眉抱起她,抿著唇轉身往慶園走去。昭蘅趴在他的肩頭,回頭望向落在地上的背篼,急忙道:“我的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