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站著喝酒穿長衫的孔乙己

朱祁鈺自從到了大明之後,從來沒有小看過古人的智慧,這一點從一開始他就確定了,他不跟朝中的士大夫玩狗鬥。

玩不過。

胡濙每次都把政治事件,解析的很透徹,比如在這次朝天闕之前,胡濙就詢問《墨子》如何處理,提醒陛下慢慢來,小心他們的手段。

而且胡濙也在積極布防,積極應對,並沒有讓事情滑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朱祁鈺從不小看這些人,他擁有的就是超越這個時代的眼光。

但是現在,他手中有一本書。

這本書是儒家經典,但是丘濬並沒有對利一字避而不談,這本書關於利柄,尤其是財經事務的洞悉,是朱祁鈺所沒有預料到的。

正統十二年,丘濬就給大明進行了全身檢查,並且提到了許多超越時代的財經事務的建議。

隆慶年間,高拱主政,終於部分實現了《大學衍義補》的內容,比如月港開海,比如海漕,比如軍事羈縻、政治羈縻和經濟羈縻。

丘濬在書中有著完整的經濟學理論的梳理。

中原王朝這片土地,從來不缺少一眼萬年,有著洞察眼光的人,這就是中原王朝的韌性。

不過,丘濬說的很對,但是他做不到,也沒人能做到,就連於謙也不能,因為他們並不把持公器。

朱祁鈺可以。

於謙和胡濙都跟隨著陛下來到了講武堂,朱祁鈺對丘濬的書,愛不釋手。

儒學善變,早就變得不是原來的模樣了,但是這麽大的改變,朱祁鈺還是樂見其成的。

“也不怪江淵他們,他們看了迷糊,朕看了也迷糊。”朱祁鈺點了點丘濬獻的那本書。

他已經完全理解了江淵當時看到這些內容時候的反應,若非有正統十二年的考卷作證,丘濬很難證明自己就是原創,並不是抄朱祁鈺的政令。

簡直是太像了。

讀書人之中,是有人為了大明殫精竭慮的,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這不代表他們全都是好人。

於謙還是有些擔心,六科給事中罷免了好補,甚至陳循被革罷,也無所謂,他主持編撰的《寰宇通志》交給三元及第的商輅也行。

但是於謙擔心國家之制。

朱祁鈺看著於謙的神情,笑著問道:“於少保要勸朕仁善嗎?”

於謙搖頭說道:“不,陛下已經很寬仁了。”

朱祁鈺略有些憤怒的說道:“該死的是那些領頭的人,他們鼓噪生事,他們搖旗呐喊!事到臨頭,還想跑?所以他們該死,應當以謀反論。”

“但是被裹挾的人,應該教諭,不教而誅是為虐。惰則少思,勤則明智,幹點活就明白了。”

指望人類理性是件奢侈的事兒,一旦群情激奮,就很容易盲從,就很容易釀成不可控的後果。

即便是沒有胡濙的補救,朱祁鈺也會讓他們回國子監聽候發落,最後處罰的措施還是相同的。

胡濙給皇帝扯了塊布,維持了皇帝的威嚴,為讀書人扯了塊布,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次三千余學子到承天門朝天闕,是為了什麽。

但是在官面上,還是以獻書為由,而且這本書寫的真不錯。

多少證明了,不是儒學不懂變通,是有些人的腦袋過於迂腐了。

朱祁鈺若是一時痛快,天下不寧,搞成清末那種愈激愈殺,愈殺愈激,朝廷和百姓完全對立,最終就是失道天下。

於謙無奈的說道:“君出、虜入、播遷、黨爭,亡國四禍也。”

“事情止於有對錯之時,這是最好的結果了,若是到了完全不分對錯,彼此站在不同的立場,肆意攻訐之時,就是黨爭了。”

一個事件,應該利用賞罰,止於對錯之時,而不是擴大化。

一旦超過了對錯,就會釀成黨爭,大家已經不再以對錯論,而是以屁股論了。

到時候就是亡國之禍了。

怎麽止於對錯?必須要賞罰分明。

朱祁鈺笑著說道:“朕知道於少保在擔心什麽,在擔心國家之制,六科給事中的行封駁事之權力,朕沒打算收回。”

“這是他們該做的事兒,朕處罰的是儒法大於國法,身穿儒袍上朝的朝臣。”

胡濙放下了茶杯說道:“他們還是輕敵了,在他們的設想裏,易怒的陛下一定會打他們廷杖,到時候事情必然鬧得不可開交。”

“在景泰年間做官,不會料敵從寬,還是太容易敗北了啊。”

料敵從寬,是陛下關於戎事的指導方針。

畢竟南下平叛,都能想到天下攻明的陛下,擅長料敵從寬。

如果是胡濙來做這件事,一定會考慮到陛下放人入殿之後處理手段。

但是問題來了,既然都學會料敵從寬了,那必然是覺得陛下是對的。

那還會做這種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