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一章 夾帶越厚,問題越大(第2/3頁)

陳有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言又止,俯首說道:“臣告退。”

於謙看著陳有德的離開的背影,再看著有些惱怒的陛下,笑著說道:“其實陳有德剛才想說,官廠不大需要錢,最重要的是有工匠,有人就什麽都能造出來,有人就能造出來產品,就有錢。”

“守住了人,就什麽都守住了,守不住人,什麽都守不住。”

“只要這攤子還在,缺錢也能先欠著。”

“但是沒了工匠,沒了攤子,有再多的錢,也是無用。”

朱祁鈺嘴角抽動了一下,最終只能生了一肚子的悶氣。

他敲了兩下桌子說道:“朕氣的是他們什麽都不爭,還往外送,今天錢不要,明天連攤子都沒了!日拱一卒,這官廠慢慢就被掏的幹幹凈凈!”

胡濙立刻說道:“因為送有用啊。”

“送也是送國帑、送內帑,沒送到誰的腰包裏去,送到陛下這兒有用,陛下必然給他們做主,若是送到……這事兒要是在正統年間,順天府一厘錢,都別想從官廠借出來。”

“因為石景廠壓根就沒有,早就被蛀空了。”

朱祁鈺搖頭,非常不認同的說道:“他們不送,朕就不給他們做主了嗎?朕就是那般見錢眼開的人?”

胡濙笑著說道:“陛下自然不是,可是這樣石景廠的工匠們會安心,錢太多了,多到燙手了,這不石景廠也留下四成自用了嗎?”

朱祁鈺看著伶牙俐齒的胡濙,這八十歲的胡尚書依舊是思路清晰,能言善辯,朱祁鈺搖頭說道:“朕不跟你說,朕說不過你。”

“陛下是擔心監察之事?”胡濙話鋒一轉,問了一個問題,解開陛下心裏的疙瘩,要知道陛下的心結。

朱祁鈺點了點頭,胡濙是六朝老臣,朱祁鈺在擔心什麽,胡濙從言談中就品出來了。

而且陛下的心思不難猜。

雖然皇帝下了聖旨,不允許地方的衙門去拆借官廠,但是如何去監察此類事不發生,才是重中之重。

胡濙端起了茶盞,抿了一口,才開口說道:“其實監察二字,說簡單其實很難很難,說難,其實很簡單。”

賀章看似是漫不經心的喝茶,但耳朵稍微動了下,顯然,賀章聞到了味兒,胡濙這棵常青樹,又要抖些硬貨出來了。

胡濙繼續說道:“臣曾經在永樂年間巡視地方十數年,到了地方,若是迎來送往,公事公辦,此地大抵是沒什麽問題。”

“若是一到地方,這些人一臉諂媚,吃吃喝喝,還有絲竹雅樂歌舞,那基本上就有問題,可派緹騎探訪。”

“若是一到地方,明面上是公事公辦,私底下卻是送了些夾帶,夾帶越厚,問題越大,就該稟明君上嚴查。”

“若是一到地方,無迎無送,無禮無夾帶,這稍微詢問探查,就有性命之憂,就該稟明君上,防止民亂了。”

“這地方有沒有問題,過不過關,一看夾帶厚薄,就知道了。”

“天下利來利往,皆可循此法。”

陛下從來不是生活在地上神國的泡影之中,更不是活在文人墨客編制的大同世界的泡影之中,科層制的官僚治國之下,這種人情往來是常態,送禮夾帶,也是如此。

一個完全沒有腐敗、沒有人情往來的大明朝廷,那就是地上神國,就是大同世界。

反腐抓貪,本質是吏治,要的是吏治清明。

送的少,基本就是人情往來,可要可不要,不要也不會再送;送得多,就是拉你下水,不要就得萬分小心。

李賓言巡撫山東的時候,就是不肯同流合汙,還擺了地方官吏一道,差點死在了兗州府外的驛站之內。

賀章端著茶盞,略顯有些呆滯,雖然知道胡濙無德,但是能把夾帶用到監察二字上,著實是無德至極!

朱祁鈺稍微沉吟了片刻,只能說胡濙不愧是從永樂年間當了四十年的禮部尚書,老奸巨猾、老謀深算。

朱祁鈺不由的想起了後世,那會兒學校的食堂承包,貓膩一大堆,雖然難吃,卻沒出事。

後來換成了校長的小舅子,直接弄出了百十個學生食物中毒的大事兒來,小舅子和校長直接鋃鐺入獄。

真的是夾帶越厚,問題越大。

賀章面色青一陣白一陣,最終只能嘆息,姜還是老的辣,他俯首說道:“陛下,臣以為巡撫地方的巡察禦史,應授都禦史秩,直達天聽。”

如果是授予僉都禦史,那歸都察院管理,若是授予都禦史,和賀章這個左都禦史平級,自然不歸督察禦史管轄了。

大明的巡撫制度,官秩,比如於謙在地方做巡撫時候,掛的是三品京官的兵部右侍郎;而李賓言出京巡撫山東、松江府,掛的是三品戶部右侍郎;李賢巡撫應天,掛的也是戶部右侍郎;而姚夔巡撫雲貴,掛的是禮部右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