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 忘記為何出發,便是忘本
朱見深是個可憐人。
他的父親是大明朝的罪人,他的生母在白衣庵裏落發為尼,他的嫡母生性柔弱還要擔起之前稽王府內外大事,他心愛的人不能成為妻子,只能做小。
朱見深旁人不擔心,唯獨擔心自己若是在草原上出了意外,心慕之人跟著一起出了意外,無人照料。
因為其他人都是貴人,只有萬貞兒是個下人。
“萬氏你自己照顧,我爹要是知道我參與你們沂王府的事兒,我還過不過日子了?”朱見濟嗤笑了一聲,拒絕了朱見深的托付。
朱見深滿是笑意的說道:“那也成。”
朱見深聽懂了崇王話裏的意思。
人要有個念想,要有個奔頭,在絕境的時候,就會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若是在絕境之中,沒有了這個念想和奔頭,那便會在絕境面前低頭。
袁彬被喜寧吊起來喂狼,而後落地後在白毛風的漫天大雪裏迷失了方向,他是怎麽走到了東勝衛?
就是心心念念的要回去規勸稽戾王,盡人臣的最後一絲本分。
朱見濟不答應托付,不是無情,反而是有情有義。
人如此,國亦如此。
一旦忘記了為何出發,便是忘本,便是萬事皆休。
在忘記為何出發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只不過過於魁梧的身軀,會在漫長的歲月裏慢慢崩塌,最終成為歷史長河裏的一段歲月,甚至不堪回首。
“你先去,我等兩年再去。”朱見濟頗為不在意的說道:“咱們這些個宗室,受萬人供養,總得做些什麽,才算是沒白活一次。”
“我能去嗎?”朱見澄略帶著幾分向往的問道。
朱見濟聽聞弟弟如此詢問,笑著回答道:“你是太子,你不能去。”
朱見澄略微有些惱火的說道:“太子不能去嗎?”
“不能,再大些,你就明白了。”朱見濟頗為確信的說道:“太子可是國本,哪裏能擔這樣的風險。”
朱見澄第一次發現,作為儲君,並不是常人所描述的那般美好,至少哥哥們能征戰的地方,他去不得。
次日的清晨,東南的暖風吹拂著大明的京師,通惠河兩岸變得綠意盎然,可是今日這通惠河畔上,少了許多遊玩踏青的士子,就連這畫舫的生意,都冷清了許多。
因為今天是殿試的日子,即便這殿試和大多數人並沒有太多的幹系,但是依舊是萬眾矚目。
這次的殿試和以往並無什麽不妥,奉天殿內,朱祁鈺正襟危坐的打量著所有的士子,而錦衣衛和番子們組成的糾儀官,在來回巡視,防止出現殿前失儀。
早在三國末年,魏晉南北朝之初,晉武帝在九品中正制上加了一個策問的環節,並且親自閱卷點了阮種為頭名之後,這殿試的制度便是定了下來,一直發展到兩宋時候,成為了常制。
一甲進士及第,二甲進士出身,三甲同進士出身,這三甲之中,都是進士,但又有差別,三百余位進士們,有很多,可能是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面聖的機會。
這殿試只考策問,也就是皇帝出的策題,而這策題,歷來都是時務策為主,也就是時政,眼下大明最重要的事兒便是北伐,自然以此為論。
作為監考的朱祁鈺,並沒有隨意走動打擾考生們作答,除了午膳的時候,他也沒有發出多少聲響,埋頭作答的考生們,甚至都沒有注意到皇帝的動作。
在暮鼓敲響的時候,考試結束,殿試只考一日,日暮交卷。
眾多考生雙手下垂,待考官們拿走了他們精心書寫的策文之後,才會在內宦的帶領下謝恩離殿。
商輅將每一本都封頂並且舉起讓士子們看到,這是糊名,以示公正。
朱祁鈺也站起身來,這坐了一天,都坐木了。
考生們還要精心準備考試,朱祁鈺則是什麽都不能做。
他其實可以不用監考,一切都交給商輅便是,但是作為皇帝,連殿試都不露面,這滿殿的進士,真的能叫天子門生?
所有的士子謝恩,朱祁鈺伸手示意所有人平身,也站了起來,正當所有人以為這殿試如此順利結束的時候,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
“陛下,學生有本要奏。”
朱祁鈺擡起的腳放下,看了半天,才看到了有一個身穿儒袍的學子在人群中,仍在行禮。
“陛下。”商輅一時間有些著急,這面聖的禮儀,千叮嚀萬囑咐,這萬萬沒料到,最後一哆嗦的時候,還是出了事兒。
朱祁鈺則是擺了擺手說道:“無礙無礙,讓光祿寺卿給士子們準備晚膳,不急,聽聽有何本要奏。”
上一次,朱祁鈺被這麽叫住的時候,還是李賓言在景泰元年的最後一次朝議,彈劾駙馬都尉趙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