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2/3頁)

身側的蕭笛頓時仰起臉,“阿娘喜歡,我也喜歡。”

玉姝被這小團子逗笑,輕輕刮著她的鼻骨,道:“不過,阿娘更喜歡阿笛。”

話音甫落,馬車行至東市,卻忽而緩緩停下。

蕭淮止眉目一凜,起身撩開車帷,便見前方策馬而來之人。

來人是霍錚,他翻身下馬走到車窗跟前,揖禮道:“主公,我是奉命,來見玉娘子……”

他們進京的消息傳得太快,才至此處,那位便已按捺不住了。

玉姝循聲與蕭淮止對視,默了片刻,她垂下眼睫望向窗外的人,頷首應下。

玄蓬馬車一路緊隨前方策馬青年而行,從東市調轉方向,車轂轆轆駛過青磚,半個時辰後,於城郊青龍寺前停下。

蕭笛一向不喜寺廟神佛之類的,玉姝只得委托後方隨行的菀音照顧女兒,這才安心起身離開。

眼前這座古寺已有百年歷史,傳聞諸代帝王都曾來此還願,撩目而望,無一不是寶塔飛檐,巍峨殿宇。

玉姝斂目,提裙與身側之人攜手,一步步踏上山門石階,跨過寺門那一刻,無端令她想起那一年,蕭淮止率三軍出征,戰報傳他悲迅時,她借禮佛之名,第一次來到青龍寺。

那一年,青龍寺的香火經年未斷,滿是熙攘往來的香客,伴隨著陣陣梵音,無數經幡在風中翻飛。

她於人流中穿梭,曾在正殿那座金佛跟前瞻仰祈願,也曾在庭中那棵古老的菩提樹前掛上心願,與上蒼祈求一人平安。

這些年無數的過往,如走馬燈般從眼前掠過。

回神時,主持方丈慧彌正與她頷首示意,“還望攝政王,能在殿外稍等片刻,陛下想與娘子單獨相見。”

庭中枯枝簌簌作響,玉姝與他頷首莞爾,繼而隨慧彌走向後院偏殿。

偏殿的門微微敞著,從外望去,滿室曛暗。

玉姝步伐稍頓,長長凝著那扇門,想起最後與長姐相見時,說得那一番話,字字錐心刺骨,令人心寒。

那時她不過十六歲,哪裏懂得世間的情義兩難全。

哪裏又懂得,身處漩渦中心,於當時的長姐而言,只能朝前邁進,退一步便是萬劫不復。

庭中有風,將房門吹得吱呀作響,一道竹青色的裙裾自門內浮現,兩道目光猝不及防地交織,玉姝瞳孔微震,一時喉間失聲,只張了張唇。

幾年不見,李琳瑯的眉眼依舊妍麗動人,身形清瘦不少,見玉姝投來目光,她交握於身前的手緊了緊,頷首道:“小姝,先進來罷。”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殿內。

霎時,滿室燭台點亮,通明燭火中,玉姝步伐頓住,眼底映著佛龕處的兩尊靈牌。

“這是阿爹,阿娘的靈牌,”李琳瑯將手中香火點燃,遞給她,“我雖並非玉氏血脈,但養育之恩,沒齒難忘。這些年,爹娘的屍骨一直沒能找到,江左立的衣冠冢也於三年前被洪水沖塌,那時我病重在床,病愈後才得知,青龍寺的這處靈牌,是……攝政王立的。”

“也是立靈牌的這回,我才從住持慧彌口中得知,蕭淮止一直以來,頻繁來青龍寺是為何事。”

幔帳被燭火照亮,李琳瑯垂眼,輕籲一息道:“慧彌告訴我,自他帶著阿笛回城之後,整個人便如瘋了一般,不知何處聽來的邪術,每逢月圓之夜,他便要命寺中高僧作法,取他心頭之血為引,行招靈之術,只為聚你魂魄。”

玉姝渾身血液都快凝滯,想起上元節那夜,她觸過的那道猙獰傷口,那時他說是後來絞殺反賊所傷……

卻實則為她。

李琳瑯擡眼對上玉姝怔忡的神情,繼續道:“我當真是覺得這人瘋了,也不曾將你的消息告知於他,但沒想到,他竟這樣堅持了四年,即便從未有過一絲希望……我本以為他要這樣一輩子,若是如此,一個無心朝堂之事的攝政王,於君王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卻不承想,兜兜轉轉,他還是尋到了你。”

說至此,李琳瑯側首看她,低聲道:“小姝,從前是阿姐沒能照顧好你,若你不願,這世上再無人可逼迫你。”

話落,沉靜數刻,玉姝將手中香火供於寶爐中,復而撩裙端正跪在蒲團上叩首三次。

而後,從蒲團起身,目色靜篤,她道:“是我甘願。”

見李琳瑯眼底怔怔,玉姝莞爾,重復說:

“阿姐,是我甘願同他回京。他這個人,是有些不好,性格古怪,陰晴不定,從前我總是很怕他,怕他稍有不虞便要折磨我,怕他囚我、困我。那時,我總是求他,以至於我們之間從無對等的身份相處,但後來,我才隱約知道,他是在意我的,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人。”

“蕭淮止,他偏執、自負、暴戾不仁;於世人,他是奸佞之臣,是社稷之危,可他也是大梁的戰神,也曾庇佑四方;他之於我,從不是惡人,所以阿姐,這一次,是我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