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喪家之犬

暗夜行路,人們需要歷經反復磨煉才能適應夜色,辨清前進和回家的方向,再一步一步走下去。李景恪走到出租屋的家門外時,看見窗口該亮起的燈沒有亮起,很快拿鑰匙插進了鎖舌。

池燦顯然是受訓不足的那個,他正四仰八叉躺在李景恪的床上犯迷糊,再睜開眼周圍一片漆黑,靜謐得像被世界遺棄了。

他手上還捏著支筆帽失蹤的水性筆,終於聽見門口傳來的開門聲。

李景恪推門而入時,池燦已經大夢初醒,幾乎是彈射著從床上爬了起來,緊接著頭頂燈泡哢擦一亮,他驚魂未定地呆呆和李景恪撞了個照面,慌張凝固在臉上。

那模樣其實有些滑稽,李景恪瞥一眼床鋪再看著他,沒說話,停頓片刻關了門。

屋子重回寂靜,池燦咬了下嘴巴,轉身直直回到桌前,攥著筆繼續寫起作業。

晚上他們吃的清炒豌豆苗和灑著綠蔥花紅辣椒的蒸魚。池燦跟李景恪賭氣冷戰七天多了,每天都發誓明天少吃一點李景恪的飯,每天端上碗也都沒忍住多吃一點。

飯太好吃,他太失敗。

“今天房東又來過了沒?”吃完飯,李景恪邊收桌子邊問道。

池燦低聲回道:“沒有。”

所謂冷戰,池燦照舊有問必答的,只是失落又難過地不想理李景恪了,他覺得李景恪並不關心他、為了一次成績就那樣把他批評得一無是處,對演講比賽和表揚卻視而不見,誇獎和安慰都很少。學校裏上周說要交的費用,李景恪明明知道卻也從不提起,池燦只跟老師說忘了帶,回來更不願意主動要錢,一連拖到現在成了全班最後兩個沒交錢的人,還要被老師批評。

現在他有點忍不住了,雖然心裏埋怨一百遍,但看見李景恪還是想有哥哥真好。

池燦拿紙擦幹凈桌子後重新攤開課本,看著李景恪不時走動的身影,滿肚子話卡在嘴邊呼之欲出。

等到李景恪收撿完一切洗了手坐過來看手機,池燦才張張嘴,李景恪掏出口袋忽然遞了錢過來。

“是不是不想要,”李景恪見他一動不動,撇下錢說,“學校裏不是說星期三之前要收嗎?”

池燦連忙把錢捂回來折好收進書包,嘀咕道:“怎麽今天突然就給了呢。”

他無辜地跟李景恪對視,突然特別講禮貌了,說:“謝謝。”

“因為今天才結清工資,”李景恪笑了一聲,“難道你以為天上會掉錢下來,剛好砸到你這個好吃懶做的小鬼腦門上。”

講了謝謝也是沒有用的,池燦被說得啞口無言,看著李景恪打開電腦做自己的事去了,他卻無心再寫作業,這一個自我懲罰式的下午已經快折磨得他抓狂,跟李景恪賭氣是件非常難熬的事,完全不痛不癢。

剩下某些旖旎的幻想,則像池燦跑步時鞋裏進了石子,隱隱作祟。

“今天怎麽沒去同學家玩?”李景恪十分巧合地繼續隨口問了他。

池燦開口便說:“因為我不配出去玩。”

李景恪擡眼看了過去,池燦硬著頭皮把視線移到李景恪手上,只聽李景恪敲了下鍵盤,問道:“哪裏不配?”

“......”

“哪裏都不配。”

“既然這樣,那以後就把你鎖家裏,哪裏都不要去了。”

池燦緊咬著牙關,臉色陡然一白,眼角逐漸發紅,裏面仿佛慢慢聚攏霧氣。他站起來,突兀地對李景恪說:“你可能還不知道,家長會前池文鵬丟了一塊手表,是我偷的。”

從語氣裏可以知道池燦在破罐子破摔,李景恪擰起眉,他的弟弟突然跟他坦白了一件不光彩的事,卻裝得非常理直氣壯,像在挑釁。

池燦試圖激怒李景恪,想知道他到底在乎什麽。

而把壓在心底的秘密一股腦說出去,他頓時又隱隱害怕起來,害怕李景恪真的有傳聞中那麽可怕。

“什麽意思?”李景恪拿起了手邊常用的鐵尺,目光似乎只顧著研究電腦屏幕上的內容,桌前畫著草稿,他聲音平直冷淡。

正常情況鐵尺是用來畫紙稿的,然而現在像極了代表暴風雨來臨前的前奏,鐵尺邊緣閃著幽幽寒光。

“我偷了池文鵬的手表然後扔了,因為想給他個教訓讓他不要再散布謠言,”李景恪擡了一下手,池燦冷不丁往旁邊退了一下,“我是不是果然是你最討厭的那種人了……”

“哪種人?”李景恪說,“池燦,你是在故意挑戰我的底線?”

池燦嘴唇抖了抖:“不是……”

“過來。”李景恪沉默片刻,說道。

池燦終於知道什麽叫害怕了,一邊腿僵了般走過去一邊攥緊了手指,滿是難堪和驚惶。

李景恪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剛伸手,池燦又瑟縮了一下,看起來楚楚可憐。

“他散布什麽謠言,說你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