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苦肉計◎

翌日上路, 貿然從水路變成陸路,公孫遙居然還覺得有些不適應。

不過她忙著要照顧受傷的李懷敘, 一路倒也沒有什麽功夫去抱怨。

待到一行人徹底進了揚州城, 正是這日的晌午時分。

盛夏的日頭實在毒辣的很,兩人即便是坐在馬車裏,其間放著冰塊, 也擋不住四周灼灼的熱意襲來, 像是要將人烤焦。

馬車方駛進城門口,李懷敘便火急火燎地撩起簾子:“舅父可有派親信來接本王了?”

很遺憾, 並沒有。

他目光在人來人往的揚州城城門口巡視良久,也不曾見到有衣著像樣的人候在城門邊,是為了專門迎接他這位京城來的王爺而來的。

他放下簾子, 與公孫遙如意料之中地笑笑:“舅父就是這樣,萬事以百姓為先。他定是自己也剛到揚州不久, 平日裏政務實在太過繁忙, 抽不出空來。無妨, 待本王親自去衙門見他,他定是已經備下了好酒好菜, 為我們接風洗塵。”

真的嗎?

公孫遙怎麽覺得自己不是很信。

馬車復又緩緩駛動, 開始往揚州府衙的方向去。

李懷敘忍不住在馬車中與她絮叨起自己少時與舅父的二三事。

“娘子別瞧本王如今是十分受長輩們的喜愛,那小時候, 本王受歡迎之程度,可是如今的十倍不止,不僅父皇鐘愛將本王帶在身邊,舅父也是時常帶我出去縱馬逍遙, 遊山玩水……”

在李懷敘記憶中, 自己小的時候, 舅父程恪還是京中的官員,因為自己唯一的親妹妹誕下了皇帝近年來最為寵愛的一位皇子,晉封為淑妃,他也得以被皇帝看中,在京兆府擔任起了至關重要的少尹一職。

然,程恪生來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不理黨爭,不赴宴會,永遠只會埋頭辦事,不問繁華。

這樣的性子,往好聽了講便是忠君為民,廉潔清正,往不好聽了講,便是不曉得變通,不夠圓滑,是個榆木腦袋。

因為淑妃和兒子暫時的得勢,當時京中想要拉攏程恪之人自然不在少數,他自己又任著京兆府的少尹一職,可謂是塊相當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可他不論誰來相邀都通通拒絕,無論是顯國公的國公爺,還是歸遠侯府的老侯爺,抑或是紀王、安王,愣是沒有一個人能請的動他,愣是沒有一個人,能從他的手底下,使點小動作,叫他為自己所用。

他們全吃了閉門羹。

這樣的脾性,實在是沒有人會喜歡,所以他當上京兆府的少尹沒多久,便不斷被人彈劾,說是辦事不力,為官無能。

皇帝原本還不聽,久而久之,便也覺得他這樣的脾性不好為京兆府的少尹,遂將他貶為了長安縣尉。

長安縣尉,好歹也還是在京城。

李懷敘那段時候出皇宮,幾乎全都是往舅父家跑,同自己的表哥程盡春一起瘋玩,遇上舅父休沐的時候,便會被舅父帶去京郊騎馬射箭,看山高,看水闊。

可惜好景不長。

即便只是一個從八品下的縣尉,也有人看他不爽。

李懷敘記得很清楚,那是自己八歲的時候,舅父收拾行囊,徹底離開了長安,踏上了他漫漫的外放之路。

“後來,我就極少見到舅父了。這些年,他去過鄧州、許州、廬州、台州,有時候父皇似乎也是想要重新重用他的,也會將他召回京城,可是每次沒過多久,他便又離開了,甚至走得更遠。

到後來,他一路被外放到了閩州,約莫也是實在不能更遠了,所以他便紮根在了閩州,一待便是三四年。表哥身為他的親兒子,這三四年間都不曾見過他一次,更別說是我。”

所以他此番,是極為期待能見到舅父的,更是相信,舅父也是相當樂意見到他的。

“此番我下揚州,舅父定然十分想念我。”

隨著馬車停下,他信誓旦旦地又再次撩起簾子,看了眼外頭威嚴赫赫的揚州府衙。

他不顧地面上熱氣正盛,神清氣爽地自馬車上下來,回身準確無誤地接住公孫遙遞出來的纖纖素手。

公孫遙下了馬車,卻見府衙前也並無人在專程等候,不禁心下起疑,默默扯了扯李懷敘的衣袖。

“你真的寫信給舅父了嗎?他真的準備好迎接我們了嗎?”

“自然,我好歹是他唯一的親外甥!”

李懷敘仍舊未覺得此事有何不妥,興高采烈地牽著她上了衙門的台階,問向邊上守門的衙役:

“敢問官差小哥,如今晌午,刺史大人可在府中?”

衙役簡單看了他一眼,態度微冷道:“不在。”

“……”

此時此刻,李懷敘的臉上才浮現出一絲不對勁的意味。

可他仍舊固執道:“那他可有留下什麽吩咐,說今日若是有人來找他,要如何安排才好?”

衙役依舊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一天上門來找刺史的人能從這裏排到二十四橋,刺史從不曾有任何特殊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