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5頁)

到了後殿寢宮,廊檐下的宮燈已經亮起來,在夕陽下,散發著微弱的光。

趙金姑嘴角不由得動了動。

燈籠,竟也敢與日月爭光!

邢秉懿午歇了起來,換了身深青色褙子,日月長青的雲肩。除了冠,只松松挽了只盤桓髻。雖穿戴素凈,看上去卻雍容華貴。

趙金姑不由得愣了愣,邢秉懿自打南邊回來後,就好比失去了水的瓜果,人一下就枯萎蒼老了。

不知從何時起,刑秉懿又重新活了過來。尤其她擡眼看來的刹那,眼神中的淩厲,令趙金姑不受控制瑟縮了下。

邢秉懿臉上很快就揚起了熟悉溫婉的笑,朝她伸出手,親昵地道:“快過來坐。”

趙金姑依言上前,側身坐在了邢秉懿身邊。黃尚宮上了茶,悄然領著屋內伺候的宮人退了出去。

邢秉懿端起茶湯吃了幾口,放下茶盞,揉了揉眉心,輕嘆道:“終究是老啦!午間多吃了幾口酒,腦子混沌到如今,好幾天都回不過精神。”

趙金姑手指無意識,一下下摳著褙子上銀絲繡團花牡丹,幹巴巴勸道:“嫂嫂少吃些。”

邢秉懿笑著說是,上下打量著她,輕言細語道:“三十二娘,近來我忙得很,沒多少功夫來看顧你。今日在筵席上方瞧見,你無精打采的模樣,可是病了?”

趙金姑垂著腦袋,囁嚅著道:“我沒病。就是想著親事,心中總不安。”

“沒病就好。”邢秉懿微微皺了皺眉,語重心長道:“雖說你是長公主,這臨安城,哪怕門檻再高的府邸,你嫁進去,進出都得開大門。我是過來人,這結親之後,日子過得好與壞,與門第身份沒多大幹系,還是得靠你自己經營。府裏的舅姑家人,你若能說得上話,相處得融洽些,日子就會過得越順當。今日我替你選了好幾家,比如趙相府,榮國公府,韓少保府,家中的年輕郎君,人品才情都沒得挑。你可別小看了武將之家,以前武將比不過文官,經過了靖康之難,還得多靠武將。”

趙金姑不笨,榮國公劉光世,韓少保韓世忠,趙相趙鼎,在朝中都堪稱權勢滔天。

這幾家中,沒有丞相秦檜與清河郡王張俊,她垂下眼眸,掩去了眼裏的嘲諷。

邢秉懿盯著趙金姑,問道:“你心中有想法,就只管說出來。別只憋在心裏,最後憋出個好歹來。”

趙金姑鼓足勇氣,擡眼迎著邢秉懿的目光,殷切地道:“嫂嫂,我不要嫁人!”

邢秉懿就那麽看著趙金姑,片刻後,重重搖了搖頭,道:“不行。你必須嫁。”

趙金姑最後的盼望破滅,眼淚一下流了出來。

邢秉懿也沒勸,緩緩說道:“離開北地時,你就應該清楚,以後會面臨的日子。尋常人家的小娘子若是不嫁人,還可以出家修行,在廟裏去做姑子。你是長公主,宮中就你一個公主,你好比就是朝廷的臉面。你不但要嫁,你還得十裏紅妝,鑼鼓喧天地出嫁。”

趙金姑更加絕望了,她的長公主身份,斷了她回北地的念想。

邢秉懿話語溫和,卻透著無盡地殘忍:“三十二娘,北地的她們可以不嫁人,那是她們自己有本事,還有二十一娘支持。你呢,你可有什麽本事拿出來,讓官家同意你不嫁?”

趙金姑怔怔望著邢秉懿,眼淚模糊了雙眼,只看到她的薄唇翕動。吐出來的每個字,都鋒利如刀。

“三十二娘,我與你一同從浣衣院那個魔窟逃了出來。我,你,大娘子三人一起回到南邊,在後宮相依為命。你們的年紀小,我沒有兒女,一直拿你們當親生的女兒看待。大娘子沒了,現今就剩下了我們兩人。”

邢秉懿臉上閃過一絲淒涼,不過她很快就變回冷靜,道:“要什麽樣的日子,就靠自己去爭。大娘子用命去拼了,我也用命去拼過。三十二娘,你不能只躲在後面哭,哭著要這要那。我若是能做得到,幫了也就幫了。可惜,我無能為力。我也累啊!”

北地來的烈酒,酒香醇厚,著實太過烈,吃了一杯就上了頭。

邢秉懿頭裏面好像是有根棍子在撥動,牽扯著疼,她努力穩了穩神,道:“我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實在無暇顧及到你。你若是這般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得自救!”

趙金姑臉色蒼白,淚眼朦朧盯著邢秉彝,嘴唇動了動,又強自忍住了。

邢秉懿道:“午間的時候,那些小娘子們說的話,估計你也沒聽清楚。她們在問,娘娘,我們可能與父親兄長一樣,到朝堂衙門當差做事。她們沒說嫁人的事情,她們深知,問親事於事無補,對她們來說,究竟什麽才最要緊,當然是能如男兒那般,在外替自己掙功勞。出門做事,在眼下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們總算在為自己爭取。你呢,哪怕與夫人們多來往走動,去施粥做善事,博得一個清名,也好過你成日傷春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