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寢宮內, 趙構怔怔躺在床榻上,臉慘白中泛著清灰,嘴角有涎水流出, 他卻渾然不覺, 手搭在錦被外, 手指如爪,不時顫抖一下。

眼淚,順著眼角流淌。趙構張大嘴, 如野獸那般痛苦嚎喪。

先是失去了男人雄風, 跟著又中了風。趙構恨極了,他是上天挑選的天子,如何能落得這般田地!

都是趙寰, 都是她這個賤人害了他!

內侍都都知馮溢平時最得趙構信任,他親自前去煎了藥,捧著站在屋外, 聽著屋內的動靜, 頓覺著苦不堪言。

好一陣後,馮溢輕手輕腳,硬著頭皮走進屋, 上前躬身勸道:“官家,太醫先前來診斷過, 交待了官家不能太過大喜大悲, 得好生養著, 過上一段時日,身子說不定會有好轉。官家, 藥煎好了,小的伺候官家服藥。”

趙構一聽, 絕望中抓到了根救命稻草,慢慢停了下來,含混問道:““楊存中呢”

馮溢努力聽明白了,愣了下,忙道:“楊宿衛使在當值,禁軍班值守著福寧殿,官家放心。”

趙構稍稍松了口氣,馮溢趕緊使眼色,小黃門上前將其攙扶起,在身後墊了軟囊。

望著趙構嘴角的涎水,小黃門猶豫了下,拿帕子擦拭了趙構的嘴角。

“混賬,拖下去打死!”趙構突然發了狂,額頭青筋突起,猙獰著怒罵。

這些賤奴,竟然敢嫌棄他臟!

小黃門嚇得忙下跪求饒,馮溢也驚了跳,他很快回過神,正準備喚人前來,邢秉懿走了進屋。

“怎地了?”邢秉懿掃了眼屋內,眉頭微皺,揮手讓小黃門退下,“官家剛醒來,不宜動怒。馮都知,快些伺候官家服藥。”

小黃門死裏逃生,連滾帶爬溜了出去。馮溢悄然掀起眼皮,飛快偷瞄了眼邢秉懿,應喏上前,舀了藥遞到趙構嘴邊。

趙構貪生怕死,見藥送來,迫不及待張開了嘴。一碗藥喂完,大半灑了出去,被褥與身上全是藥汁。

馮溢招呼幾個小黃門上前,合力將趙構擡起,費勁了力氣,伺候他換上了幹凈的衣衫被褥。

趙構像是一塊死肉,被搬來搬去,渾身散發出濃濃的憤怒與不甘,卻又無能為力,只在喉嚨裏擠出一連串的詛咒。

邢秉懿眼裏閃過暢快,吩咐馮溢道:“你去將趙相他們叫進來。”

趙構斜靠在床榻上,嘴角的涎水緩緩流進脖子,很快就將裏衣濡濕了一大片。他眼珠子轉動著,陰森森盯著邢秉懿,好似要吃人般,努力擠出了幾個字:“她要作甚?”

邢秉懿沒搭理他,馮溢領著宰相趙鼎,樞密院胡銓,戶部侍郎李彌遜等大臣進了屋,上前見禮。

趙鼎見到趙構的病容,憂心忡忡道:“官家的龍體要緊,襄陽之事,臣等會處置好。”

張說擠到了前面,哭道:“襄陽不能丟啊,北地狼子野心,軍情緊急,須得趕緊拿出個主意出來。可官家的身子,著實不宜辛苦,此事還是要尋一人在旁相幫,最好能知情之意,官家不用操心勞碌,只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官家的心意為妥。”

趙鼎垂下眼儉,淡淡掃了張說一眼,肅立在那裏沒做聲。

趙構死死盯著張說,好似在咬牙,嘴角更歪了些。

邢秉懿低頭垂淚,拿帕子蘸了蘸眼角,道:“可憐官家龍體尚未康復,又再次病倒。襄陽......”

她看向張說,話語微頓,咦了聲,噤聲不語。

襄陽的急信,趙構的病情,都乃國之大事。張說當著知閣門事的差使,負責掌朝會,遊幸等禮儀之事。他卻到了福寧殿,實為逾距了。

胡銓性情向來耿直,看了眼張說,沉聲道:“皇後娘娘,官家如今病著,福寧殿的安危尤為重要,如何能隨意讓人進入。”

趙鼎這時道:“張知閣,你且請先出去,我們要與官家商議襄陽大事。”

張說臉色難看起來,強自辯解道:“下官亦是擔心官家龍體,如何就不能來了。趙相既然要商議襄陽之事,皇後娘娘掌管後宮,還請一起回避才是。”

果然,張說真拿起了皇親國戚的譜,真是不知死活!

邢秉懿眼中寒意一閃,垂下頭抹淚,哽咽道:“趙相,李侍郎。”她叫了一圈人,曲膝施禮,“前朝的大事,就有勞你們了。後宮的安危,我定會管好。”

趙鼎等人還禮,連聲道不敢。張說見勢不對,見禮後退了出屋,急匆匆離開。

邢秉懿隨後走出去,望著前面張說忙不叠離開的身影,她冷笑一聲,喚來馮溢道:“你去將楊宿衛使叫來。”

馮溢躬身應了,指使小黃門去傳話。不一會,楊存中趕了來,見邢秉懿站在廊檐下,他上前見禮,問道:“不知皇後娘娘傳下官何事?”

邢秉懿肅然道:“楊宿衛使,先前官家在宮宴上病倒,你應當知曉了此事。朝堂上下,定當謠言四起,你要多提防著些,恐有人會趁機作亂。大皇子建國公在宮外就傅,二皇子獨居禁中,吳貴妃要分神擔憂官家,怕是會疏於看顧,你且隨我前去,將他挪出來,妥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