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陌生的男子聲音打著招呼:“明夫人請到這裏診脈。”

不是元貞!明雪霽猛地擡頭,看見屏風前面,站著上次給她診脈的吳大夫。

松一口氣的同時,一顆心沉下去,元貞沒有露面,他一定,病得很嚴重吧?是被她氣的嗎?羞慚著不安著,直到吳大夫又叫了一聲,這才回過神來,慢慢走了過去。

搭了手腕在手枕上,窗下香煙裊裊,四周寂靜無聲,明雪霽看著屏風上水墨的行獵人物圖,想起上次也是在這樣的屏風前,元貞輕袍緩帶,一步步向她走來,帶著雪後灌木的凜冽,開口時,是低低的蠱惑:“來找我。”

心裏猛地一跳,聽見吳大夫的問話:“夫人年紀輕輕,身體卻虧虛得厲害,氣血兩虧,日日勞心勞力不得休息,而且,夫人是不是曾經小產過?”

所有雜念都拋在腦後,明雪霽哽住了喉嚨,半晌才道:“是。”

“產後似乎失於調養,有些勞累過度,還經常沾冷水?夫人如今時不時有下紅之症,每月月信總要拖上七八天還不能幹凈?”吳大夫問一句,見她含著眼淚點一下頭,便也不敢說得太狠,“不過夫人年輕,慢慢調理上一年半載,也許就調養過來了,我先給夫人開個方子吧。”

明雪霽忍著眼淚,看見吳大夫提筆寫著藥方,大部分字她都認識,人參、當歸、黃芪、枸杞……那麽貴,她怎麽吃得起。囁嚅著開口:“大夫,能不能,開點便宜的?”

一張臉紅透了,聽見吳大夫溫和的聲音:“夫人放心,廖長史交代過的,夫人用的藥都從王府開支。”

明雪霽連耳朵上都熱辣辣地燙起來。必定是元貞知道她窮,才做出這樣的安排,元貞眼下,到底病得怎麽樣了?

吳大夫開完方子遞過來,起身相送:“這是湯藥的方劑,王府還有一味秘制的養容固元膏,經常服用能補充氣血,滋陰固元,對女婦人家是極好的,待會兒配完藥,我讓人一道給夫人送去。”

固元膏她知道,主料是阿膠,很貴,趙氏經常吃。明雪霽再也忍不住,結結巴巴問道:“王爺的身體,要緊嗎?”

余光瞥見庭中的侍婢紛紛往外走,似是在迎接什麽大人物,是元貞嗎?

明雪霽茫然地站著望著,驀地想起,這麽久以來,唯有元貞關心過她的傷她的身體,她總躲著他害怕他,可直到現在,他做的一切,都是幫她。

“快走,”計延宗匆匆從廳中出來,伸手來拉她:“宮裏來人了,我們得回避。”

在反應過來之前,明雪霽用力甩開了他。

計延宗吃了一驚,跟著見她如夢初醒似的轉過臉:“對,對不起,我以為是別人。”

可她方才,分明是厭惡。她厭惡誰?計延宗狐疑地看她一眼,轉身往外走:“快走,皇後殿下派了女官來探望王爺,我們得趕緊回避。”

明雪霽跟在身後,心裏有些發慌,又有些發嘔。方才被他碰到的地方還有黏膩的感覺,讓人覺得臟,很想立刻洗洗,但是不能,她甩開他已經很不妥當了,再去洗,一定會被他發現破綻。

偷偷用袖子擦著,聽見計延宗低著聲音解釋道:“皇後殿下是代國公唯一的遺孤,和王爺一樣從小就被先皇養在宮裏,情同兄妹。”

明雪霽低著頭默默聽著。

“皇後殿下賢德大度,既能輔助陛下,又能善待後宮嬪妃,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膝下無子,是以陛下已下詔八月選秀,皇後殿下十分支持,聽說王爺也是支持的。”

元貞,會支持嗎?眼前再又閃過狹小的臥室,低垂的簾幕,他站在身前,比她高出整整一頭,他肩膀很寬,幾乎是她的兩倍,低頭看她時,像山嶽驀地壓下。他說:計延宗都要娶別的女人了,你還要替他守著貞潔?你就這麽沒用?

他那時候,很生氣。呼吸撲在她眼皮上,帶著雪後灌木冷冽的氣息。明雪霽覺得眼皮上火辣辣地熱起來,擡不起眼,腳也有些發軟。他難道真的只是在對她生氣?

余光瞥見淡綠袍角微微一動,計延宗轉過了頭:“你臉怎麽那麽紅?”

明雪霽猛地回過神來,急急摸了下臉,燙得厲害,語無倫次地遮掩:“病還沒好,有點發燒。”

病沒好嗎?可是方才,分明沒有那麽紅。計延宗又看她一眼:“廖長史很是照顧你,再三問起你的病情,還說待會兒派人把藥給你送過去。我猜測他是因為極愛品茶的緣故,所以對你格外高看一眼,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萬萬不可行差言錯懷了我的事,不過。”

他頓了頓,明雪霽擡頭,對上他懷疑的目光:“你真的懂茶道嗎?”

一個無知無識的內宅婦人,怎麽看,都跟茶道這種風雅的事情不搭邊。計延宗有些懷疑她是聽明素心講過,學了些皮毛,畢竟明素心在這上頭頗有些名聲:“若是不懂就不要亂說,多向你妹妹請教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