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私見

秦纓和李芳蕤離開雲韶府之時已是夜幕初臨, 小太監打著燈籠送二人離宮,李芳蕤一邊走一邊嘆道:“只聽聞從前梨園教坊如何鼎盛,裏頭的宮人如何有聲名, 可說到底,也只是給天家供耳目之娛的位卑宮人罷了, 受練功之苦,反而還要因為賣弄技藝被鄙薄,還真不及玲瓏師父出宮自己做個雜耍班子來得好。”

秦纓也道:“玲瓏做了女班主, 與其他男子做班主也不同。”

李芳蕤應是,“其他班子裏有女子, 卻不多, 且男伎人總是比女伎人更受看重, 到了雙喜班, 玲瓏班主親自教導的徒弟多是女子,聲名在外的也多為女伎人,可見啊, 只有女子掌權才能令女子得利。”

這話令秦纓感慨萬千,她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狹窄的天穹,心底生出幾分窒悶來。

沿著悠長的宮道一路往南, 出了儀門之後, 通往宣武門的宮道之上出現了幾道一同出宮的身影,離得遠, 秦纓也瞧不出是誰,可很快, 她蹙眉道:“像是金吾衛的公服?”

李芳蕤眯眸去看, 亦頷首,“不錯, 但好像不是謝大人。”

秦纓也瞧出不是謝星闌,但其中一人的官袍,卻和謝星闌從前那一身玄色武袍十分相似,她心底懷著兩分疑竇,直到走到宣武門跟前,才看見門洞之外停著幾匹快馬,當首之人著獬豸紋公服,竟然是一臉不快的韓歧。

他此刻已翻身上馬,又冷喝了兩句才揮鞭離開,秦纓雖未聽清是何言語,但只聽那語氣,便知韓歧心中攢成滔天怒火。

夜色已至,李芳蕤道:“縣主可是立刻回府去?”

秦纓點了點頭,“天色不早了,也不知謝大人此刻在金吾衛還是在別處,且他還要去韋尚書府上,我便先回府,明日早間再去金吾衛一趟。”

李芳蕤蠢蠢欲動,但一臉愁容道:“可惜明日要去探望外祖母,否則我也與你同去。”

秦纓牽唇,“你今日已陪我半晌了,還是看望老夫人要緊。”

李芳蕤只得作罷,與秦纓告辭之後,上了等候已久的自家馬車,秦纓也一同上了馬車,兩輛馬車背道而行,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回到臨川侯府之時,外出問道的秦璋已歸來,父女二人如往常那般一同用膳,等上膳食之時,得知秦纓去了雲韶府查問玲瓏生平,秦璋有些意外,“怎查到了玲瓏身上?”

秦纓對秦璋自無隱瞞,便簡練道:“因發現玲瓏對我們撒了謊,今日她並未出城,卻告訴我們說出城給茹娘買墓地了,這個當口上,她做為茹娘的師父何必要撒謊呢?”

秦璋凝聲道:“茹娘是她的徒弟,總不至於這師徒二人還有何仇怨?”

說話間,秦廣帶著兩個婢女將晚膳送了上來,父女二人的膳食向來簡單,今日秦廣親自將一盅燉至乳白的高湯端了下來,又笑著道:“這是豬骨湯,半點兒油星不見,廚房燉了四個時辰,裏頭放了不少補品,縣主多喝點兒。”

秦璋信道多年,如今極喜好素食,此刻親手為秦纓盛了一碗湯,秦纓應好接過,這才回答秦璋疑問,“還說不清呢,按理說茹娘與宮內毫無關系,不過雙喜班很得韋尚書看重,女兒今日入宮,是想看看玲瓏與韋家可有淵源,但誰知雲韶府根本查不到這些,女兒如今想著,韋尚書看重雙喜班,應該與玲瓏在宮內的經歷關系不大。”

“韋尚書韋崇?”秦璋微微蹙眉,“他們韋家與此前的薛家一樣,以詩書禮儀為家訓,朝野之間很有幾分清正名聲,雙喜班是雜耍班子,或許只是韋崇愛好雜耍之技?”

秦纓喝了兩口湯,點頭道:“能如此是最好了。”

秦璋滿眼關切地望著秦纓,“你也是為此費了心思了,多吃點,雲韶府都是管宮內之事的,前朝臣子的事,他們自然不會知道。”

秦纓道:“女兒今日還專門翻看了雲韶府的名冊,從永泰初年開始,看了一整個下午,芳蕤眼睛都看酸了,雖然找到了玲瓏受賞賜受拔擢的記錄,但那冊子上的確不提雜事,至多寫著當年各種國宴上的樂舞雜技。”

秦璋眉頭微擡,“竟看去了永泰初年?那是四十年前了。”

秦纓喝完了湯,又用起了今日奉上的一道冬月盤兔,“是,一開始不確定玲瓏哪年入宮,後來得知她是永泰三年入宮的,當時才九歲,那時候梨園教坊興盛,有好些厲害的伎人在宮中,尤其樂舞一道,玲瓏能從這些人之中脫穎而出,也很是不易了。”

秦璋微微頷首,秦纓又道:“芳蕤對早年教坊盛景很有興致,給我們帶路的老公公便說起了當年花樣極多的樂舞,聽得芳蕤唏噓不已,不過梨園教坊的女子終其一生難得陛下垂愛,亦日日苦練功夫落得滿身傷病,實在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