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放肆

剛轉過假山, 秦纓便見紫衫嬤嬤抱著李韻癱在地上,李韻哭著縮在嬤嬤懷中,面色慘白, 人也在發抖。

三個青裙女婢亦驚恐地抽泣著,一人指著不遠處的小樓道:“縣主, 那裏,那裏死人了——”

謝星闌腳步飛快,秦纓也跟了上去, 二人剛走近小樓,便見欄杆外的雪地上歪著一只燈籠, 燈芯未滅, 在雪地上灑下一片昏黃的光, 而隔著一道回廊, 能聽見寒風中,不遠處的樓門正“吱呀”“吱呀”作響。

謝星闌提起地上的燈籠邁入廊道,沒走兩步, 他身形猛然一定,秦纓跟得緊,陡然撞上他背脊, 謝星闌回手將她一扶, 目光卻死死地落在小樓前的台階上。

秦纓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心腔一顫。

小樓名為攬月, 此時樓門半掩,隨風搖晃, 而小樓前連接中庭的青石板台階上, 一個著藍袍的年輕男子正歪著身子俯趴在地。

積了幾日的厚雪被砸出個人形,他發髻散亂, 眼瞳大睜,鮮紅的血色從他口鼻湧出,又在積雪的台階上蔓延而下,洇出一片觸目驚心的艷色。

此人,正是片刻前還在長亭中受賞的北府軍參軍趙永繁。

謝星闌幾步走到門口,先仔細看了看中庭與左右回廊,才走到趙永繁身邊探其脈門,片刻後沉聲道:“死了。”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

“天啊,是趙將軍!”

跟著來的蕭湄幾人哪見過這般場面,頓時驚叫起來,秦纓目光如炬,亦近前檢查趙永繁傷勢,很快回頭道:“將鄭欽和崔慕之叫來!再去稟告太後!”

今日夜宴,梅林內並無守衛,此刻貴女們擠在廊道上驚怕,自無助益,秦纓一言落定,蕭湄愣了愣才回神,她腳步虛浮地往回走,趙雨眠幾人也紛紛退遠了些。

謝星闌和秦纓蹲在趙永繁身邊,先檢查傷勢與衣袍上的痕跡,很快,二人一同擡頭看向了攬月樓樓頂,這是一座四層高的八角樓——

秦纓寒聲道:“是從上面摔下來的。”

謝星闌提燈起身,秦纓亦立刻站起,可剛走到門口,謝星闌手一擡,將欲要進門的秦纓攔了住,幾乎是同時,秦纓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攬月樓新建不久,裝潢簇新,兩丈見方的一樓廳堂內,北面擺著一扇四開山水屏風,西側放著一套坐榻桌椅,東邊是上樓的懸梯,堂中,則是一覽無余的空蕩,此時燈籠一照,照出了青石地磚上,一串雪泥交雜的腳印。

門外風雪呼號,秦纓凝聲道:“只有一人上樓。”

未央池處處積雪,更別說所有人都去過梅林,眾人腳底皆沾染雪泥,在外還看不明顯,可在這纖塵不染的地磚上,卻是清楚分明。

秦纓眉頭緊擰,謝星闌擡步入了門,踏進屋內,二人果真也在地磚上留下了兩串一大一小的腳步,但二人行止利落,皆避著趙永繁的腳印走,沒多時到懸梯處,便見懸梯上也只有一人腳步。

謝星闌當先跟著趙永繁的腳印上樓,走上兩階後回頭,便見秦纓爬的十分艱難,這懸梯狹窄,平日裏一人上下還算寬裕,但此時要避開趙永繁的腳步,便得格外小心,秦纓尤其不能讓曳地的長裙壞了趙永繁留下的痕跡。

她披著厚重的鬥篷,提著裙擺,又一手扶著墻壁才一階一階上行。

謝星闌看她片刻,又朝她伸出手來。

秦纓愣了愣,與他四目相對一瞬後,此番果斷地將手放在了他掌心之中。

謝星闌帶著秦纓拾級而上,她目光緊盯著階梯上的泥漬,指節上傳來的粗糲溫熱,卻無論如何難以忽視,謝星闌的手仍是極穩,她一邊借力,一邊踏著謝星闌的步伐上行,那盞昏黃的宮燈,帶著淡淡的沉香味將人籠住,從一樓攀至四樓,寂靜的樓閣間,只有二人的腳步聲與她越來越明顯的氣息聲回響。

不知過了多久,等步入一片平地,秦纓終於長長地緩出口氣。

目之所及是一丈見方的雅室,因比其他幾層樓閣更小,此處只在西窗下放了一套黃花梨桌椅,南邊一道木門通往外圍露台。

此地也被打掃的窗明幾凈,房梁上新描著朱漆彩畫,空氣中還有股子淡淡的甜膩漆味,謝星闌放開秦纓,先仔細在木地板上搜尋蹤跡,又往通向外圍露台的樓門走去,“趙永繁上樓後直奔此地,又在此駐足,然後出了門——”

一路沿著印痕而上,便見趙永繁的腳步並未停留,而雪泥印子雖越來越淺,卻依舊有跡可循,樓門一開,冷風瞬時灌入,秦纓攏著鬥篷跟出樓門。

剛踏出一步,謝星闌道:“小心——”

幾乎是同時,秦纓覺出腳下打滑,她低頭去看,這才見門口地板上,竟有一片冰晶凝結,她又擡頭,見樓檐上掛著一條條冰淩,而這地上的冰晶,似乎是雪化後有水滴落,這才凝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