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同生
空氣裏漂浮著淡淡的腥氣, 連天際的那抹斜陽都似染上這鮮血的顏色,紅得過於慘烈。羽徽若握著明玉刀,坐在台階上, 眯著眼,迎著緋紅的夕光望去。
“殿下, 殿下, 快,再晚,白姑娘就真的沒命了。”
浮玉腳下邁得飛快, 身後跟著匆匆從宴會上趕來的鹿鳴珂。
羽徽若那一身殺氣不是作假,浮玉被丟出來後, 咬了咬牙,決定賭一把,不顧侍衛的阻攔,沖進了宴請六王的大殿中,跪在鹿鳴珂面前, 哭著請求他救白漪漪。
此番若能救白漪漪一命,等白漪漪做了太子妃,她就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
被打斷宴會, 魔君和太子殿下都很不悅, 聽說羽族帝姬闖進白漪漪的宮殿要殺白漪漪,太子殿下臉色凝重起來, 不但沒有追究她的無禮之舉, 還給流觴留了一句“依照計劃行事”, 就丟下魔君和六王, 跟了過來。
浮玉臉上的笑意快要藏不住,這一把, 她賭贏了。
她看也不看一眼坐在殿門口的羽徽若,沖進了大殿裏,接著,殿內爆發出一聲尖叫。
浮玉滿面癲狂地跑了出來,對著羽徽若大吼大叫:“你殺了白姑娘!你竟然殺了白姑娘!殿下,快殺了她,為白姑娘報仇!”
一道靈力凝出的刀鋒穿胸而過,下一瞬,浮玉翻著白眼倒在地上,唇角滑下鮮紅的血痕。
到死,她都沒明白,為什麽鹿鳴珂會出手殺她。
晚風無聲地拂過,血氣濃烈幾分,夕陽亦跟著紅了幾分。
羽徽若終於擡頭,仰面看著身前這個逆光而立的少年。
為出席宴會,他一身華服,腰間垂著美玉做裝飾。夕輝為他挺拔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光,盡管看不清他的表情,依稀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看,我殺了她。”羽徽若朝他伸出自己沾染著血汙的手,“憫之,我殺了白漪漪。”
她的一雙手格外白皙,指骨纖細,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沾染上血跡,叫人不覺得臟,反而像是暈染開的胭脂。
羽徽若口中喃喃著什麽,聲音越來越小。
鹿鳴珂在她面前蹲下,湊近細聽,才聽到她說的是:“下一個,祝炎。”
鹿鳴珂握住羽徽若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指尖微微發顫著。
他掏出帕子,為她拭去指尖的汙痕。
羽徽若如夢初醒,推開了他,縮回自己的手。
“初初?”
“你為什麽不生氣?”羽徽若古怪地盯著他。
“我為何要生氣?”
“我殺了白漪漪。”羽徽若強調。
“我看見了。”鹿鳴珂溫聲道,“你雖驕縱刁蠻,囂張跋扈,從不濫殺無辜,你殺了她,一定有她該死的道理。”
“不是這樣的。”羽徽若看著他的眼神,滿是愧疚和不安,“就算那是她應得的報應,你也不該是這樣的反應,你只是被我蠱惑了,對我言聽計從,失去了自己的判斷。”
鹿鳴珂唇角微翹,莞爾一笑:“是,我被你蠱惑了。”
羽徽若知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她打開指間套著的納戒,取出惑果的解藥,抵到他唇邊:“憫之,你乖,吃了這個,你就明白了。”
鹿鳴珂不問不疑,張開唇,吞下丹丸。
羽徽若垂下腦袋,不敢去看他的眼:“對不起,對不起,憫之,是我私心作祟,當初,我傷害了你,將你丟進荒墟,你恨我是理所應當,是我貪心,還想著你能像從前那般喜歡我,不,要比從前更加喜歡我,我用了惑果,迷惑了你。”
她最是看不上的手段,被她用在了鹿鳴珂的身上,她終於能體會到當初鹿鳴珂喂她吃下惑果後的心情——享受著偷來的喜歡,終日惶惶不安,只因他心知肚明,這只是一場好夢,好夢,總有醒來的那一刻。即便如此,仍舊忍不住幻想,去貪圖更多的花前月下和海誓山盟。
“初初,擡頭看我。”
羽徽若縮著肩膀,本想寧死當一只鴕鳥,奈何他的聲線太過溫柔,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她茫茫然擡起頭。
只聽得他又說:“看著我的眼睛。”
羽徽若看向鹿鳴珂的雙目。那雙眼睛仿佛盛著四月的春水,清波緩緩,始終未有任何變化。
也就是說,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被惑果蠱惑。
羽徽若呆住。
鹿鳴珂重新握住她的手,用雪白的帕子,將那指尖的臟汙一寸寸抹去:“你肯對我這樣,我心中很是歡喜,你用不著使這些多余的手段,因為,我遠比你想象得更加喜歡你。”
當他收回自己的手,羽徽若的掌中多了半枚溫涼的碧色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