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東洋港口二三事(第2/4頁)

好嘛,這幫東洋人就像瞧什麽大事紀,裏三層外三層地在走廊上圍觀啊。因為待在岸上的時間有限,珍卿這幅《蓮池荷放圖》構圖極盡簡單,就畫了兩三莖荷葉和粉、白兩朵荷花,余下就是葉底的綠萍和青蛙,主要在荷葉姿態和花的綻放程度上做功夫,著色上也沒有太復雜。珍卿頭一天就完成構圖開始上色,不過第二天也是回船的日子。

那野口先生只擅長畫人物,看著珍卿的半成品就如獲至寶,珍卿答應會在船上循序上好色,等到東洋最後一個停靠港,保證給野口先生寄回神戶。怡民的親戚看這小畫也很過譽,搞得珍卿不好不送點什麽,答應到船上也會作點書畫,來日一樣寄給他們做紀念。

給元禮兄妹三人買了當地郵票,珍卿和怡民就回到瑪麗女王號。

這天下午,在等待郵輪重新出發的空档,珍卿在艙房給《蓮池荷放圖》上色,忽見一只黃蝴蝶翩翩飛入,它那優雅韻律的舞姿極迷人,很奇異地,珍卿癡賞一陣心情大好。

看著那黃蝴蝶又翩然飛出,珍卿視線隨之移到小窗外,陡見那個佐藤三室倚在船舷上,目光灼灼地看著珍卿,仿佛她是什麽可口的食物,他恨不得立刻拆吃入腹。珍一陣陣惡寒心悸,連忙把窗戶窗簾都關上。

她在艙房不安地踱步一陣,怡民笑嘻嘻地走進來,拉著珍卿膀子神秘兮兮地說:”剛才有兩個東洋警察,把佐藤三室帶下船了,肯定是有什麽罪名,說起他天天也在玩忽職守,說得嚴。“佐藤三室從瑪麗女王號消失了,珍卿之後再未看見過此人。

這一會,珍卿驚喜地抱著怡民脖子:”是不是野口先生出的力?“怡民小得意地連連點頭。那警察佐藤三室雖是華族子弟,但上世紀很風光的華族已漸沒落,聲名在外的大德學者(士族),比未建功勛的落魄華族有能量得多。

珍卿既感激有手腕的野口先生,也感激古道熱場的怡民姨媽一家。打算多給他們送些書畫作紀念,寫幾張卷軸讓他們掛也不錯,不過大張紙都在行李箱裏。

下面的行李艙開大箱,是每天八點至十一點,珍卿翌日取了好些寫字畫畫的生宣熟宣,將最近練習最多的《張玄墓志》寫了兩篇小字長卷。又問怡民東洋人喜歡誰的詩,怡民說唐代的李杜元白柳的詩他們都喜歡,珍卿又用不同書體寫好多詩,華女士都笑她能出攤賣字了。

也許是連續兩天書畫上太用功,珍卿出汗後又受了晚上的涼風,暈船加上傷風不免又病倒。病重得有時看著要死過去,黃先生、華女士、怡民裏外關照她。艙長布雷爾先生、管餐室的頭頭,包括同船客人都多有關照。

有位極和善的宋太太——他們一家是從長崎上的船,每天過來看珍卿一兩回,總是帶水果點心糖果給怡民和珍卿吃,有一回還帶一整瓶烈酒來,還教怡民怎麽給病人擦身降溫。法國的阿梅戴神甫兄妹,也不時一起過來看望珍卿。據說珍卿神志不清時,華女士身體不適也躺下了,是阿梅戴嬤嬤給她擦身,阿梅戴神甫舉著十字架,對著珍卿念了好一會經。

第四天,珍卿病體稍愈靠坐在床上,還慶幸船上所遇竟多善士,華女士犀利地潑她冷水:“傻囡囡,你住在特別二等艙,日常起居出入,顯見身價不菲、教育良好,你身上積聚著名利的潛能,大家下意識趨炎附勢,又有什麽稀奇。要說阿梅戴兩位在教人士,倒看得出沒有壞心,不過是想傳教布道而已。倒是你們以為是菩薩的宋太太,實在表裏不一,你們兩個被她糊弄得團團轉。”

珍卿和怡民不由面面相覷。

華女士語重心長地講道理:

“珍卿、怡民,你們兩個小姑娘很出色,標致的沒你們聰明,聰明的沒你們標致,所以世人待你們多是笑面。實際呢,除少數人為人至善,絕多都是名利之徒。不要見人笑臉相迎、言談順意,就以為她定就是好人。

“天天來看珍卿的宋太太,當著你們一尊笑面佛似的,背地裏講起閑話幾難聽,若非東姐(華女士女傭)碰巧聽到,我又哪裏曉得她是這等人!

”她講珍卿結了婚還不檢點,天天跟一群男學生胡亂打混,還跟下頭的鬼佬水手調情,跟東洋警察眉來眼去,還說……哎呀,還說你是舊時候的花魁,誰也別想獨占……她們說二、三等艙的老少斯文男人,你們全跟人家出入說笑過,說怡民時常半夜還在起坐室,除了怡民裏頭全是男人家,誰曉得跟人弄的甚勾當。宋太太這樣沒道行的,自是無恥下賤之極,可有人願意傳,就有人願意聽,吃虧的是你們……最屬劉太太愛嚼這些舌頭……”

怡民氣得臉恍惚唇發白,緊緊抿住嘴沒有講話。珍卿打小是個潑皮性格,沒華女士以為的那麽脆弱。不過若她講的是真的,她對宋太太也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