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月老紅線手中提

第二天, 三哥帶四姐去做身體檢查,醫生再三保證四姐沒有問題,四姐堅持說她胃疼兼失眠, 醫生給她開了些尋常的藥吃。好歹她的情緒穩定下來,不會半夜被貓頭鷹嚇得崩潰。

最近, 珍卿在用法語韻譯中國的古典詩詞, 因為是她擅長且喜愛的工作, 她每天過得悠閑且充實。

一天, 三哥說教珍卿打橋牌, 珍卿學一會就學會,三哥叫她跟四姐隨便玩玩,珍卿正在適應橋牌的打法, 輸了幾回可把四姐得意壞了。三哥一直指點弱勢的珍卿,四姐得意於珍卿有人教還輸給她,高興得快要忘乎所以了。

當珍卿開始正視她的對手, 漸漸壓下四姐的氣焰時, 女傭進來說湯女士來了, 還帶了一位年輕的中國女客,說是特意來拜訪杜小姐的。

珍卿捏著牌笑眯眯走出起居室, 歪頭看向門外的兩個中國女性:玲瓏秀雅的湯女士身邊, 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國女孩。珍卿看見那笑盈盈的高挑姑娘,忽然尖叫一聲把橋牌撒了一地, 野猴兒似的一躍而起, 一下躥到那高個姑娘身上, 那姑娘伸手險險地抱住她, 一邊嘴裏對珍卿抱怨連天:“你這個死東西, 來歐洲不說找我, 卻叫我滿世界地找你,要不是我碰巧認得湯女士,你留給我一個英國地址,叫我上天入地上哪裏找你!”說著拿著粉拳輕捶珍卿。

三哥、四姐也從起居室出來,看珍卿猴兒似的掛在人身上,三哥笑著跟湯女士搭起話,四姐看見來人也認出來,興致不高地跟三哥解釋:“是小五在培英的密友,我記得是叫熊,熊什麽行的。”三哥看那姑娘確有幾分眼熟,便跟湯女士商量中午吃什麽飯菜。

熊楚行禁不住珍卿的份量,珍卿從她身上跳下來,拉著她依然興奮得不得了:“熊楚行,親愛的,你真是豬八戒倒打一耙,我在美國東部還沒出發,就欲把船期提前告知你,不知寫了多少信,打了多少電報,都是泥牛入海杳無音信,我還道你說不定已回國了,到底沒有聽你自己提及,在英國還是給你留了英國地址,還是沒有一丁點的回音。我倒要拷問拷問你,既然你還在歐洲,怎麽一封信也不回?”珍卿也是邊說邊捶打熊楚行的。

她們兩個表演活劇似的,站在廳中間你捶我我打我,嘴裏機關槍似的說個不停,一會又嘰嘰咯咯地笑起來。四姐叫她們坐下說豈不省事。

熊楚行與三哥、四姐都見過。因為是一個學校的,熊楚行自然認得四姐,三哥那時常去學校接人,也跟熊楚行混了個臉熟。熊楚行在國內就認得湯女士,大家落在一塊就是他鄉遇故知,全然不必見外的。

坐下敘闊了一會,湯女士和三哥一道去張羅午飯。

珍卿和熊楚行兩下一對才曉得,熊楚行竟跟男朋友旅行結婚去了。此事熊楚行給珍卿寫了信,也許臨從美國東部出發時,珍卿的住處人流物件太亂,反正沒有收到熊楚行的信,兩個人竟陰差陽錯地,失聯了這麽長的時間。既然她們說到結婚一類的事,四姐就找個借口溜走了。

她們自然談到熊楚行的新婚丈夫,說起來這樁姻緣是美談也是笑談。

那一年培英的秋季運動會,珍卿、樂嫣、米月跳line dance,女孩子們拉到戶外練習的時候,培英男校的學生偷偷趴在墻頭看。當時,熊楚行負責維持運動會秩序,便跑到培英男校跟他們的領導理論,斥責男學生偷看的行為不得體,跟那些不得體的男學生對峙時,其中一個偷窺犯嘴特別硬,熊楚行跟這個人爭得面紅耳赤,彼此都留下了比較惡劣的印象。

後來熊楚行跑到羅馬修音樂,正碰到這個人在羅馬學造船,也許是年齡長了閱歷深了,跟此人交往多了印象就漸漸扭轉,熊楚行跟這個叫賀鑄的歡喜冤家,相處久了就水到渠成在一起。談了兩三年的戀愛,雙方家長也沒什麽意見,也懶得迎合惡俗辦什麽婚禮,就幹脆通知親友們一一番,他們自己在歐洲旅行結婚去了。

珍卿聽得連連拍手驚嘆,說熊楚行和賀鑄的婚戀故事,簡直是天造地設的愛情傳奇,珍卿忽然生出一種沖動,也許可以寫一寫這個時代的愛情。

以前,她從未想過專門寫婚戀愛情,對於當下的普通青年男女來說,愛情是無論怎樣幻想編織,都難以達成圓滿結局的奢侈品。可熊楚行的經歷提醒了她,即便是家世優渥的青年男女們,欲達致婚姻愛情的理想彼岸,也需要經歷應有的磨折,還得配合相當的個人素質。而普通人的愛情即便結局慘淡,在走向慘淡結局的過程中,也一定有過真摯期盼的瞬間吧。包括她父母那一代的愛恨糾葛,還有與她同時代的楊家的表親手足,以及謝公館三代人的婚戀。

這個念頭在珍卿腦海閃過去,一時間顧不得仔細綢繆,她一直為熊楚行的到來興奮著,中學時代的好友是無法替代的。她曾經日記裏這樣寫道:All that is worth remembering is the poet of it.(值得記憶的是生活中的詩。)她們的少女時光,真是一篇清透明媚的爛漫詩歌,僅僅回想都讓人心生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