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暑假一到節目多

暑假來了, 仲禮約大家去西班牙看鬥牛,四姐說從前看過覺得殘忍,她便不去了。三哥和珍卿都有伏案工作, 無意跑到別國去度暑假,正好寰宇航運的葉立德夫婦來訪, 這對夫婦長在歐洲對各地名勝也諳熟, 無須珍卿夫婦這對後來者充當導遊, 便在本地招待他們。

恰逢巴黎有吸引遊客的名酒展銷, 珍卿二人跟葉立德夫婦就同遊酒展, 不料本地所謂的名酒展覽,竟同樣展覽狂飲爛醉的酒中豪客。有的展覽場就設在高档酒店,特意設計拼酒量的盡興節目, 好飲之輩紛紛喝得酩酊大醉,外地人都看得新鮮得很。

他們同逛展會的第三天,三哥和葉立德先生去買酒, 珍卿和葉太太閑坐時目睹醉漢打架, 作為見證者被請到警局錄口供。著實沒有想到, 該區的警察局長竟然愛好漢學,且知道鼎鼎大名的Iris Dew——他按照本地接待貴客的習慣, 鄭重地穿好制服掛上佩劍, 才大陣仗地昂首闊步而出,搞得珍卿一行數人揣想忐忑, 以為法國局長要訛詐他們咋地。

後來, 警察局長請珍卿在她的畫冊簽名, 還請珍卿留一幅墨供他瞻仰, 珍卿都客客氣氣地照辦, 說不定啥時候求得到他。這局長還想請她過府談談, 珍卿就不好貿然答應了。從警局出來葉立德夫婦感慨,說易先生之名如雷貫耳,不通文藝的洋人都恭敬如此,真是海內外華人共同的驕傲。

說是如此,也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煩惱。這半年,珍卿跟三哥在城中鮮少遊娛就餐,一方面出去頻繁恐生變故,另一方面是他們相識太多,遇到熟人就須寒暄數語,遊娛就餐的氣氛就破壞了。但現在招待葉立德夫婦,也顧不得這些了。當葉夫婦經法國往瑞士度假,來拜訪珍卿和三哥的人太多,親近相識不好總是拒之門外,來者不拒他們做事效率又低。兩個編選教材的人不勝其擾,打著避暑名譽跑到巴黎鄉下了。

七月初旬,不想看任何人雙宿雙棲的四姐,選擇留在兄嫂家裏稱王稱霸。一日,她不吃早飯就落座琴前,獨自奏著如珠輕墜的幽怨音符,纏綿深情的嗓音唱著法語詞:

春花落,夏花稀,閑看雙燕梁上棲。

窗前柳,庭間月,晴風撩亂魂似雪。

沈子腰,潘郎鬢,消磨至此嘗因恨?

……

穿過陽光走進客廳的湯女士,身著黑白條紋束身裙配泡泡袖,溫婉端莊之余平添柔情俏麗,她笑盈盈走向西南隅的墻角,放下拎著挺吃力的唱片盒。她聽惜音彈完最後一個音符,意猶未盡地收住余音,才走過去倚著琴身笑:“你的唱法,更近西人情意綿綿的格調,一曲把肺腑內的情感傾數倒出,上個月浩雲跟五妹妹唱中文,含蓄婉轉、情致蘊藉,曲盡而音不絕,正是我們中國人的審美情趣。”

陸惜音聳聳肩無所謂道:“你這樣講也合情理。小妹之前還跟三哥說呢,有的外國話就為談情說愛生的,洋人把平白如話的詞匯擺列一塊,配合外放的情態肢體表達,就能演繹出上好的愛情歌謠。而咱們中國的上等情詩呢,自古就多含蓄典雅,就算常人弄不懂這含蓄典雅,若有人搔首弄姿、擠眉弄眼地試圖使人明白,也被安上下流傖俗的罪名。其實大可不必如此,誒,這可是小妹說的,她說大可不必如此,若古代士大夫果然正經,教坊青樓根本開不下去。所以,我也到什麽山頭唱什麽歌,在浪漫之都就該情意綿綿。”

湯女士聽得笑意深深,說五妹妹講得都在理。看見琴台上擺了新的家庭照片,拿起相框欣賞久之,不由地柔聲感慨:“你哥哥跟五妹妹,當真是神仙眷侶,看這照片,多美!”

陸惜音只撇撇嘴沒有吭聲,在琴鍵上胡亂點弄幾下,噘著嘴似有一點委屈:“韻嫻,我三哥真是愛小妹。小妹這麽大的人,興致來了,還捉毛毛蟲放在書桌上,撿了木棍戳它們比賽,說誰贏了就放歸自然,輸的就養起來看它化蝶。哼,我跟三哥最要好時,他對我的時尚事業也不感興趣,反倒對小妹的過家家有興致,分明是厚此薄彼嘛。”

湯女士對她的抱怨見怪不怪,慈煦寬容的目光包裹著她,輕輕摩挲她的脊背安慰她:“傻囡囡,你不曉得,男人關注女子穿戴的不多,不過調皮搗蛋的東西,多數男孩子都有興致。你哥哥心裏啊,還住著小時候的自己,他們就這樣志趣相投了,你若有興趣玩毛毛蟲,你哥哥指定也帶著你。”

陸惜音想一想搖頭拒絕,嘟嘴說道:“說的也是,小妹自來就愛玩這些。”湯女士笑著指向西南隅,說:“重新灌的片子好了,我聽了不錯,你聽聽如何,好的話馬上發行,我跟你講,訂購者比預想得多,國外知道的人多訂購多是常理,國內竟也有人聞風訂購,我看這些唱片一出來,叫西人見識中國人的情趣還在兩可,叫國人見識謝公館的風氣,是一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