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路漫漫其修遠兮

這天珍卿到寶蓀跟阿葵家作客, 因為寶蓀一直未歸,便聽阿葵講他出去的緣故,聽了滿耳這院裏人家的愛恨糾葛。

珍卿對尋常人家的倫理民生大事, 見識多了也習以為常,只是吃著零嘴感慨一句:“但願國家早日承平, 人人都能花好月圓。”

阿葵默默地嘆了一聲, 溫柔地撫著肚子, 表情又是慈愛又是堅決:“封建家庭重男賤女, 我跟寶蓀深受其害。珍卿, 我若生的是個小囡囡,必要對她萬千寶愛,給不了她富貴的人生, 也要盡力給她健壯的身體,清醒的頭腦,堅毅的品性, 高貴的人格, 不叫她像田家的春柳那樣。”

珍卿聽阿葵感傷身世, 安慰了幾句,便詳細詢問袁家夫婦的為人, 以及他們幼子袁鷙和田春柳的性格等。

珍卿每聞弱勢群體的悲慘經歷, 便想到若幹年前的車夫冒三,冒三不過由培英女中經過, 便被紈絝子弟跟黑心警察, 一步步地陷害致死, 如今冒三的骨頭怕都化了。不過珍卿雖有惻隱之心, 也非熱血上頭胡亂攬事的人, 她只悄悄吩咐保鏢頭頭黃皕, 叫她跟謝公館的阿成說一聲,幫忙打聽這裏房東袁太太的去向,在沒有結果之前,甚至不必叫阿葵知道她這份善心,袁鷙跟田春柳的事她懶得管,就不必急於表現善意以致節外生枝。

珍卿只擔心寶蓀兩口子住這是否安全,阿葵說田太太跟田秋風被焦槐綁去了,袁鷙跟田春柳一直沒現身,焦槐帶著手下來過兩回,也把沒袁鷙的父母怎麽樣,沒找到田春柳之後就再沒來。他們這院子現在清靜得很,袁太太時常哭也不覺得多吵。

珍卿想一想就放下了,在這個不太平的年月裏,每個人生活環境裏都潛伏著麻煩,她不能給人提供絕對安全的環境,也不該空口許諾什麽。阿葵話裏的焦槐不算兇狂,至少袁鷙帶著他看中的女人私奔,他沒把袁家父母也綁去當人質。可這人作為煙土販子終非善類,珍卿交代阿葵若有麻煩,一定要及時告知她,阿葵答應了。

阿葵說寶蓀隨著孩子快出生,常夢見小時候的睢縣杜家莊,說起念書和吃東西的情景,總想起長年忍饑挨餓的親娘,只嘆自己省事太晚不及孝敬母親。阿葵抹著眼淚對珍卿道:“我跟生母緣淺,竟也沒有婆婆緣,真是命數。”

珍卿握著阿葵的手說道:“我祖父總想我回去一趟,十六歲離開禹州將近十載了,我正準備暑假回趟禹州,現在還有些著緊的事務。想來那時候你月子也坐完了,正好我們一道回去也好。”

阿葵猶疑無奈地說:“珍卿,你的好意我替寶蓀領了,不過寶蓀也說過,他不能原諒他爹他奶奶,一輩子也不願意見他們的面。回去也未必是現在回去。”珍卿只唏噓一嘆罷了,並不強求。

兩人吃吃喝喝說了許多話,去置辦飲食的張三福和張四喜回了,打點了好大一桌豐盛的午餐。而阿葵鄰居撒出去的小孩子們,竟然還沒有把寶蓀尋回來,阿葵和珍卿都有點坐不住了。正準備說想點辦法,寶蓀竟踩著午飯點跑回來了,跑回自己家裏還氣喘籲籲的,看見珍卿傻乎乎地笑起來,跑過來拉著珍卿說了不少問候的話。

阿葵一問才知,他聽街坊孩子說珍卿來了,一路不歇氣地跑回來的,問怎麽不攔一輛黃包車坐,他傻乎乎說黃包車沒他跑得快。珍卿也是好氣又好笑:“難道我還能跑了不成?”珍卿看著阿葵給寶蓀擦汗,寶蓀一副憨憨的羞澀表情,也不由露出溫暖的微笑。

阿葵叫寶蓀換一套衣服出來,寶蓀進去不到三分鐘就出來,好像生怕珍卿這會就跑了。珍卿感動地跟阿葵說:“寶蓀又像小時候了,一高興就傻呵呵的,不像我留學前那麽悒郁,這說明他過得很幸福,阿葵,謝謝你。”阿葵攥著珍卿的手,抿著嘴溫柔笑道:“我也很幸福。是我們該謝謝你。”珍卿看著郁郁蔥蔥的庭院,暗暗祈禱他們的幸福能長久些。

中午的席面上有外頭買的燒雞醬肉,有營養的蝦滑湯和乳鴿湯並幾個素菜。珍卿叫黃皕他們一起坐下來,六個保鏢輪換著把中午飯吃了,再換司機徐師傅來吃飯。

寶蓀問珍卿怎麽帶這麽多人,珍卿說起《東洋人的民族性格》一書。他們便討論起東洋人的民族性格。阿葵說以前在基青會下面教書,見過教會醫院的東洋護士,真正的好人其實也有,他們就是神神叨叨的,明明受過教育的現代人,提到天皇就變成沒有自我的狂熱信徒,真是鬼上身一樣。寶蓀也說起同院東房住的男學生顧欽,他到東洋留學過對東洋人了解更深,對大多數東洋人也沒有好話。

他們三人難免說到《新女性報》,該報名義是錢繽學姐在主持,但她畢業後留校教書並管行政,報社事務多是寶蓀和阿葵等人負責。寶蓀講起報社事務頭頭是道,說《新女性報》銷量不如珍卿在時,但也維持在一個穩定水平,他們有一批非常忠實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