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仙才浩氣列群英

瀟瀟暮雨中回到謝公館, 發現杜教授的書房很熱鬧,秦姨幫珍卿在門口換了鞋子,告訴她杜教授跟朋友們在書房坐談。

除了珍卿最近常來往的學界前輩, 連杜教授中華研究院的頂頭上司——平京大學校長鄭余周先生也在。鄭先生曾說李松溪先生是他的鄉試座師,主動跟珍卿攀過師兄妹關系, 這些年也對杜教授跟她幫助提點不少, 之前尋訪東嫣失蹤之事也多虧鄭老先生搭手。

還有早年從教從政, 現在據說心灰意冷, 安心隱居在海寧做寓公的明戈青先生;興華教育基金會執行理事趙君嫻女士也在——就是三哥初立基金會就倚重的趙學姐;出版界老行尊、《十字街心》負責人魏經綸先生亦在, 還有現任商事印書館編譯所長的彭壽曾叔叔……除了熟人外說還有一些生人。

珍卿上樓換了衣裳整好頭發,就自覺到杜教授的書房打招呼。一進到房中人們都對她行注目禮,《十字街心》的魏經綸先生率先笑道:“真是說曹操, 曹操到!珍卿,我們正在聊你的韻譯詩集呢。”珍卿見旁邊彭壽曾叔叔手裏的書,確鑿是她在法國時作的法文韻譯詩。

她先跟魏經綸先生笑一下, 上前問候鄭余周和明戈青兩位老前輩, 暗嘆兩大學界巨擘會聚一堂, 不管是因什麽緣故都屬難得。接著一溜跟杜教授的同輩問好,然後坐到魏經綸先生的旁邊。

彭叔叔身邊有一位面生的女士, 大約三四十歲的年紀, 雖然算不上什麽醒目美人,卻也氣象不俗, 端莊俊爽, 應了老話說的“腹有詩書氣自華”。鄭余周老先生介紹這位女士, 說是平京大學教西洋史的教授洪菲菲。洪菲菲畢業於美國加州大學, 說起來跟陸三哥還是校友, 只是代際不同而已。

近來寡言微語、不喜戲謔的明戈青先生, 對珍卿說起洪菲菲女士也不吝溢美之辭:“賢契啊,洪女士是現今可考的第一位留洋女博士,她思難敏捷、辯才伶俐,不輸於賢契你啊。”

珍卿聞言爽利一笑,行雲流水地起身給洪女士鞠躬,簡單說了一句:“洪先生好。”洪女士連忙起來扶著珍卿,眼睛打量著珍卿異彩連連,笑意融融地直在頷首:“珍卿啊珍卿,卿之大名,如雷貫耳,嘆惜屢屢緣慳一面,今日一見果然神采飛揚,叫人心折。有心叫你一聲妹妹,無端端成了你爸爸的侄女,叫你一聲侄女又是我不尊重了。”

珍卿瞅一眼鄭余周先生,對著洪女士灑然一笑:“洪女士客氣,我還是鬥膽跟女士平輩相交。不然,鄭余周先生是我同門師兄,怕無端成了洪女士的侄子。”此言一出眾人哄堂大笑。

大家閑閑地議論輩分稱呼,彭叔叔還大膽調戲鄭老先生,說若按照珍卿這一套歪理,老先生也該稱他為彭叔叔,引得眾人好一頓譏嘲笑謔,洪菲菲女士也笑得不行:“為了不叫鄭校長多出這些叔叔伯伯,我看還是我做個小輩得好。”被調侃不停的鄭先生哈哈笑著不以為意。真正的文化人不似食古不化者,一點玩笑不能開的,所以珍卿敢開這樣的玩笑,要在老家就不可能這樣隨意了。

魏經綸先生還對杜教授謔言:“幸好珍卿要跟洪女士平輩,不然,洪廷燮先生就是在座各位的太爺了。”便見房中三位陌生男士笑得前仰後合。

原來,室內三位珍卿不認識的男士,都是洪菲菲女士的近親屬。其父洪廷燮先生和丈夫馬世炎先生,都是供職平京博物院的飽學高士,洪女士之弟洪英先生,是杜教授文史研究所的同事,都是鄭余周老先生的下屬。聽杜教授和鄭老先生等人介紹,才知洪廷燮先生的平京博物院,跟鄭余周先生的中華研究院此番在海寧緣聚,做的都是有關中華文脈存續的大事,論起學術淵源大家都不是外人。

新交舊識閑談戲謔一陣,珍卿借輕松氣氛融入其中,彭壽曾叔叔又跟珍卿提起最初話題:“我們剛才還在爭論,說譯詩過分苛求合於格律,是給譯者附加形式的枷鎖,費盡心力卻事倍而功半,於現實具體的生活並無實益。馬世炎先生也認為,如此譯詩仿佛戴著枷鎖跳舞,這樣跳舞的姿態既不好看,也不能令自己和觀從享受,也太浪費功夫了。洪女士也說此事無聊,是淺薄無智者的登樓強賦。有位比你Iris還早的韻譯派米某,可是被洪女士批得體無完膚啊。女士說中國古典詩詞的美妙意韻,都被米某拙劣的辭藻和荒唐的押韻敗壞盡了,讀這種不入流的韻譯詩體,還不如去讀廁所讀物,把人家罵得恨不得搶地而亡……”

彭叔叔興致勃勃地轉述一番,轉述完笑盈盈地看著珍卿,儼然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中老年頑童作派。

那洪菲菲女士張口欲說些什麽,卻被身側的鄭余周老先生止住,和其他人一樣都笑眯眯地看著珍卿。珍卿看只有杜教授似乎憂心,他身旁的明戈青先生笑意隱約。想當年明先生批她的韻譯法最厲害,還苦口婆心給她講了許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