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頁)

簪纓此前並不曾向江乘顧氏致帖,她敬重顧老先生,哪裏有後輩喪禮請長輩來唁的道理。

聽見唱禮,她也倍覺意外,張目看去,來者不是顧沅又是哪個?

她連忙迎去,攙扶顧老進靈堂的少女身著一套白襦蘭花色裙裾,粉黛不施,正是顧細嬋。

顧沅見了簪纓,放慢語調寬慰她了幾語,而後不理滿室驚異的視線,上前為亡者撚了三根香。

顧氏家仆送上老爺親筆所書的一副挽聯。

顧細嬋上前牽住簪纓的手,細聲道:“阿姊自己心情放開些,千萬莫過毀傷身。可惜我不能留在京中時刻陪你,等過幾日,你來我家,我帶著姊姊在山林間走走轉轉,心情很快便能舒展了。你一定要來啊。”

“多謝阿嬋。”簪纓這聲謝出自真情實感,抿出一抹淺淡的笑。

另一廂,早有官員忍不住上前拜見顧公,如見在世聖賢,激動不已,誠邀顧公出山回朝:“顧公不出,如此社稷何啊!”

顧沅的須眉已是花白如雪,一派淡然,“今日只為祭奠國士,旁的老夫一概不問。”

這話一出,大家便明白了,顧公這不是為了出仕做的鋪墊,人家原是專程為子胥公來的。

再看那位小娘子與顧家孫女喁喁敘話的情形,眾人看向簪纓的目光,便比之前慎重了許多。

她能讓顧公的誓言都為之一破,還能不叫人重視以待嗎?

“長公主殿下與鎮衛將軍至!”

靈堂內眾人的心思還沒來得及完全消化,這一聲,更是石破天驚。

連李星烺也微微瞠目,他這位皇姑母,已有十余年不踏足皇宮,不與父皇晤面,更不曾出現在任何宗室宴席上了。

準確地說,自從衛娘娘去世後,皇姑母便與顧氏一樣,避皇室而不及。人人都說,長公主對皇上有所不滿,但他的父皇從未怪罪過姑母,反而年年派禦前總管往長公主府送節禮,請她有暇進宮坐坐。

簪纓自知這位長公主殿下地位不同凡響,可她今日並未延請長公主,也請不起她,不解她與唐氏或父親有何來往,下意識看向小舅舅。

衛覦霎了霎睫,道聲:“無妨。”

他領簪纓過去,迎面入門的魁梧將軍,正是那日後至京兆府的江洪真,在他身側,一位面貌在三旬左右的女郎梳著繁復靈蛇高髻,身穿七層方容輕紗相疊的白青地綾絳宮裝,款款行來。

重紗之下,猶可隱約看見女子臂上雙金釧。她膚色雪白,容顏緊致,哪怕是眼尾生了淺細的

皺紋,從中一瞥而出的情致,也有獨特的風韻。

這位便是長公主李蘊。

她只比當今聖上小三歲,可從神容風姿來看,完全看不出是將近半百之人,甚至將身邊小她近十歲的丈夫都襯得老氣橫秋。

軒堂中一片肅靜,隨即大家反應過來,一片此起彼伏的見禮聲。

長公主懶怠開口,半邊身子就柔柔靠在江將軍臂彎裏,在外以強悍氣質示人的江洪真好像習慣了,不羞不澀,由著公主殿下倚靠。

然他面向靈堂的神情,卻十分莊重,向那個不容易的素衣小女娘抱了抱手。

他是打仗的,最知道陳留孤城那一戰的驚險。當年若無高辛族在最後關頭合兵來救,那麽晉軍傾盡國力的一次北伐,必輸無疑。十萬大軍傾覆在黃河邊,南朝的北線也會隨之潰散,胡人鐵蹄南下,淮水一帶則危,所出拿得出手的猛將都已砸在了兗州,淮水若無良帥抵擋,那麽胡狄的槍矛便直指長江了。

所以說傅子胥救危救國,是一點水分都沒摻,他雖只請來八千兵,卻是絕處逢生存亡繼絕的關鍵所在。

就連江洪真這條命,還有當年最後那場守城戰中,已打算死戰殉國的許許多多將士的命,都是被成忠公救回來的。

成忠公自己卻沒能回來。

成人忠己,為國為民。

江洪真看向衛覦,後者會意點頭。今日這場喪禮,不管蒞臨多少位名士鴻儒,將先靈功勛頌揚得多麽天花亂墜,最記子胥公恩德的,只會是不會說漂亮話的武將。

長公主卻不理會這些男兒血性,在場中人,沒誰配讓她屈尊多看一眼,多寒暄一句的,李星烺兄弟倆過來見禮,她也不過輕哼一聲。

卻是在看見顧沅時,長公主立即直起身子整理好披帛,向老人恭恭敬敬福身,喚了聲:“翁翁。”

長公主所執是兒媳之禮。

眾人這才想起,長公主殿下初嫁的夫郎正是顧沅長子,當時兩人恩愛似漆至死不渝,結果顧大郎病逝後一年,公主便又二嫁,嫁的還是不入品流的武將。

奇的是,她依舊視顧氏為自己的婆家,逢年過節的拜問一次不落。怪的是,江洪真居然也不吃味,任憑長公主行止,對顧氏同樣禮待有加。

顧氏對這位昔日兒媳的態度呢,自然也十分客氣。顧沅請長公主不必多禮,李蘊便又懶懶靠回夫君的肩頭,嫵媚的秋水長眸看向簪纓,語氣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