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2/3頁)
她儂儂地問:“那可以留到除夕嗎?”
衛覦垂眸讓她落子。
過了半晌,自以為將嗓音裏的情愫都剔凈,不露什麽痕跡了,方道:“盡量陪你。”
簪纓這兩日不再一味纏著他要說法,她偶表衷情還可,卻不敢當真拿小舅舅易動情欲的身子開玩笑,就這麽不遠不近著。可聽到這句話,她的嘴角還是忍不住翹起一點。
就算他的聲音裏什麽感情都沒有,但小舅舅,你從說出來的一刻起,就已經輸了呀。
小女娘手拈黑子,自信落枰,然後發現自己正中敵方圈套,被吃了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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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謝止至豫州。
他舟車一路,先在豫州治所壽春落腳,不等熟悉公署,誡勉書吏,略洗風塵,換了身幹凈衣袍,當日便趕往蒙城去見簪纓。
都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簪纓初至蒙城,碰到的是樊氏這個硬茬子,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輪到他這個外來的州官去見霸占軍鎮的大人物了。
他只是沒想到,此人會是簪纓。
懸掛玉玦的馬車到達驛館,謝止披裘下車,由驛丞接引入內。
一路進到暖閣,他第一眼看見簪纓,便覺得這位妙齡女郎有哪裏不一樣了。
簪纓今日穿著一身海天霞色交領錦襦抱腰,下系同色褶裙,外罩水青褙衫,內外掩映,如明麗朝霞升出於瑟瑟海波。
她身姿舒緩而挺拔,不似在京時那樣清減了,卻是肌骨勻亭,恰到好處。
更引人留意的是那雙柔澈如水的眼睛,澹靜沉邃,明眸睞時,今人心起漣漪。
“謝府君,別來無恙否?”
簪纓見這位遠道而來的郎君一襲白毳,有如琳瑯珠玉,氣質軒昂,主動微笑寒暄。
謝止回禮,目光向簪纓身後微掃,見她身後站的兩位青年,一個青衫,一個白頭,對號入座,便知這是她的兩位幕僚了。
拒絕過王丞相招攬的寒士沈階,不必說了,謝止在赴任路上,聽說傅則安親登樊氏府門,不知那條三寸之舌說了什麽,令樊氏族長泣涕連連。
傅則安前腳走,樊氏族長隨即便與下嫁給劉樟的女兒樊氏斷絕關系,剔除族譜。
謝止到壽春的時候,那兩口子正鬥得烏眼青一般,鬧著要和離呢。
透過他們,謝止再向屋閣深處望,卻見一個身著玄墨勁服的男人,正在炭火前烤栗子吃。
聞聽他至,男人未側目,也未起身。
哪怕一身散漫氣質,那只撥弄火釬的修長手掌,也像在握槊,面前幾顆小小的飄香板栗,也像
他沙盤上統禦的幾面旗。
謝止深吸一口氣,在豫州攪弄風雲的這幾位,算是齊聚一堂了。
“阿纓從前叫我謝二兄,如今卻稱府君,反倒生疏了。”
謝止對簪纓笑說,轉而向衛覦揖禮,誠心道,“不知大司馬亦在,止失禮。兗州事務若不急,大司馬不妨留待年後再回。”
謝止很會說話,這句話明面上是客氣,深意卻是謝止將自己擺在主人家地位,款留衛覦這個客人。再有,便是雖則請衛覦在豫州過年,同時也意味著過完新年,便要返回他的屬地。
衛覦隨手拋了顆栗子過去,依舊定著身子沒動,“不彌啊,不必多禮。”
輕描淡寫一語,是上位者的姿態。
火中取的栗子燙手。
風華冠玉的謝止接了握在手裏,表面無異,不忘道聲謝。
簪纓便含笑道:“從前謝夫人憐惜小女,小女鬥膽喚府君一聲世兄,而今纓人在商籍,府君高升,豈可同日而語?府君一路辛苦,此來必不止為了敘舊,不妨書房議事?”
所謂議事,是談判的美化說法了。
簪纓管治著一城的駐兵,罩著那些貧弱軍眷,又擬定乞活軍護衛鄉田一事,想落到實處,都需經過這位新任長官的點頭。
謝止入鄉隨俗,點頭稱善。
他同簪纓走出暖閣,發現只有沈階跟著,大司馬卻未出來,心內有些意外:原來今日不是阿纓倚仗大司馬與他交鋒麽……
他看向沈階一眼,索性道:“實不相瞞,我此來,為公也為私,方便的話,不若屏退左右,你我單獨談一談?”
簪纓對謝二郎的人品是一百二十個放心的,從前但凡遊宴同席,也受過他不少照顧,即道:“好。”
她引謝止來到書房,侍女在廊外闔上了門扉。
門一關,簪纓眼尾逸出一分輕俏,若不經意道:“府君仿佛很忌憚我身邊的謀士。”
“豈會。”謝止出身陳郡謝氏,華宗貴望,即使識出沈階有幾分逸材,又怎會十分放在心上。
說事前,他先從袖中取了幾卷拓紙交給簪纓,說是堂姊謝既漾帶給她的書法帖。
簪纓微愣,眼裏的戒備淺了些,接過道:“我的字不成體統,難為二姊姊惦記。多謝。”
謝止看著少女恬美的面容,不再是先前公事公辦的口吻,朗眉輕皺,流露出幾分關切。“阿纓,你我可算世交,莫要見疏。你實言告我,唐氏是否已與兗州方面結盟,運送資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