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樓,賀礪看著孟允棠從馬車上下來,帶著丫鬟進了樓下,他踟躕一番,又看了眼戚闊那邊,見不遠處已經有西市署的不良人趕了過來,就轉身下了樓梯。

走到樓梯拐角處就聽到了她的聲音。

“……有沒有適合做文官的郎君日常穿的料子,要素雅一些的。”

錦雲坊的夥計問道:“不知那位郎君多大年紀?”

孟允棠想了想,道:“大概,二十五六歲。”

錦雲坊夥計引著她往裏頭走,從一座貨架的上層拿下一匹白底纈墨蘭的料子遞給孟允棠道:“自古文人好四君子,梅蘭竹菊,眼下春光燦爛,正是春蘭開放的時節,小娘子看這一匹如何?”

孟允棠接了料子,細細一看,覺得素潔淡雅,只是不知隔壁的柳郎君是否會喜歡。

她拿不定主意,問穗安與禾善:“你們覺著,柳郎君會喜歡這樣的花色嗎?”

禾善不假思索大大咧咧道:“柳郎君膚白,穿這種白底料子定然好看。”

穗安道:“今日柳郎君穿的衣袍是銀青底竹葉紋,正應了梅蘭竹菊之一的竹,我覺著,這匹料子柳郎君應是會喜歡的。”

孟允棠遂不再猶豫,道:“那就拿這匹吧。”

店夥計高興地答應了,正要引她去櫃台那邊付錢,耳邊傳來一道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

“那麽差的女紅,也好意思給人買料子做衣裳?”

孟允棠聽出嗓音,詫異地向夥計身後通往二樓的樓梯看去。

賀礪冷著臉一步一步地從樓梯上下來,光影勾勒出他鋒銳的眉淩厲的眼,活像一只從黑暗中緩緩現出原型的惡狼。

夥計一看是方才硬要占據二樓的大人物,忙低著頭退到一旁。

孟允棠看著他那兇巴巴的樣子,心裏哀吟: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只要出門,十有八九要遇到他!

想起他說的話,她很想回一句“關你什麽事”?可是她不敢,於是也只好學店夥計,抱著料子退到一旁,把頭一低,希望他就這麽走過去。

賀礪緩步走到她面前,停下,側過頭瞥了眼她懷中抱著的料子。

白底墨蘭,寡淡無味,是他最討厭的,只有那些簪花熏香自詡風雅的酸腐文人才愛穿這種花色。

柳郎君?

他伸出手,慢條斯理地從她懷中抽出這匹料子。

孟允棠愣愣地擡頭看他,不知他意欲何為。

他抓住料子的一端手一放,任其滾落在地上,一邊從中間緩緩撕開一邊對孟允棠道:“自己什麽水平自己不清楚麽,何必丟人現眼?反正都是浪費料子,這樣豈不是更省事?你說是吧?”

孟允棠氣得要死。

就因為他小時候嘲笑她女紅不好,做的荷包醜,後來她在女紅上狠下功夫,到現在,不能說數一數二,但見人的水平還是有的。

這個人,小時候總是無緣無故欺負她,大了也沒變!若說有變,那也只是變得更變本加厲罷了。

她原本應該安靜地走開,以避免更多麻煩,可是她真的好生氣好委屈,就懟了他一句:“關你什麽事?又不是給你穿!”

賀礪撕錦緞的動作一頓。

孟允棠拔腿就跑,帶著丫鬟慌裏慌張地跑到店鋪門口,回身一看,賀礪站在堂中沒追來,她指著賀礪遙遙地對店夥計道:“料子是他撕的,你找他要錢!”

賀礪作勢要過去。

孟允棠一驚,提著裙擺扭頭就跑了。

賀礪將手中料子一扔,咬後槽牙,眼角余光瞄到那夥計還在偷覷他,他一側頭,夥計一激靈,忙低眉順目,盯著自己的腳尖。

這時鹿聞笙回來了,進門沒說話,只對賀礪點了點頭。

賀礪擡步往外走,道:“把錢付了。”

鹿聞笙看到地上被撕破的料子,一臉不解地摸出荷包去櫃台上結賬。

孟允棠離了錦雲坊,繞遠去別家買了一匹差不多的料子,終於趕在閉市前出了西市。

回到家,周氏道:“正要派人去找你呢,怎的去了那麽久?”

孟允棠道:“西市有人鬧事,我就繞了遠路。阿娘,今日祖母叫你過去,是為何事?”

周氏道:“過兩天汝昌侯府張老夫人七十大壽,我原想著就讓你阿爺和弟弟去,我就托病不去了。你祖母讓我必須得去,說不去旁人或許會生疑。”

孟允棠不高興道:“替她們瞞住了真相還不夠嗎?誰要去看她們厚顏無恥的嘴臉?”

“罷了,不過就是去吃頓飯,忍一忍算了。不去的話你祖母不知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周氏道。

孟允棠點點頭,把自己買的那匹料子拿出來讓周氏看,周氏覺得不錯,就讓人送去了隔壁。

是夜,賀礪回到衛國公府,去松齡院的路上,遠遠看到後花園北面一片燈火通明,隱隱還有絲竹之聲傳來。

他眉頭深擰,轉身問跟在他身後的齊管事:“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