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今年科舉還有一點不同, 那就是禮部侍郎韋陟認為光憑考試中的臨場發揮不能體現考生應有的水平,所以提議讓考生在應試時提前把自己的作品集上交到禮部,每人可以在作品集中展示自己的十篇代表作。

也就是傳說中的“納卷”。

這樣既可以讓考官有可靠的依據來綜合考察考生們的真實水平, 且那些沒有門路投卷的人也有機會可以讓考官看到自己的過往佳作。

當然了,每年納上來成千上萬篇“代表作”,即使納卷了考官也不一定會看, 有門路可走的話廣泛行卷還是必須的。

但總歸讓大夥有個念想。

第二場詩賦試開始後,沒有監考任務在身上的閱卷官們便聚集在一起悠然品讀這屆考生交上來的作品集。

甭管以後這一舉措能不能起到好效果,作為推行的頭一年,他們總歸還是要把事情落實下去的。

這不, 大夥交叉欣賞著禮部南院近千卷的考生作品集, 不時把自己覺得不錯的詩文拿給同僚們欣賞,瞧著都很盡職盡責。

韋陟這個納卷倡議者手執書卷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著, 只在底下人把一致覺得不錯的作品集呈上來時他才會認真地看幾眼。

倒不是他瞧不起這些考生, 而是他身邊從小就圍繞著許多文采出眾的文人墨客,等閑詩文還真入不了他的眼, 得等其余閱卷官篩選過一輪他才有興致讀上一讀。

與此同時, 考生們也在曙色初露時拿到了自己的考題。

首先是詩題,《桃始華》。

三娘一看就知道了,這是出自《禮記·月令》裏的句子,講的是仲春之月的月令特征: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 鷹化為鳩。

《禮記》把春季分為孟春、仲春、季春,二月便是仲春。

往年春闈一般在孟春舉行, 詩題時常在“孟春之月”的月令裏面出,今年因為改元有諸多事情要忙, 又得給足考生準備韋陟提出的納卷事宜,所以今年便挪到了二月,也就是《禮記》所說的“仲春”。

這種應試詩的要求和應制詩差不多,要求押韻、要求對偶、要求用典,技巧必須純熟,詞句必須優美,內容必須足夠積極向上,有條件的話最好還要贊美大唐的繁榮昌盛、吹噓聖人的英明神武,表達自己對生於大唐、長於大唐的慶幸與感恩,以及自己願意為大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決心。

簡而言之,這類詩賦基本沒有感情,全是技巧和馬屁。

押韻也是有要求的,比如今年的詩題是《桃始華》,那麽寫詩時就應該在桃、始、華三個字中挑一個字作為韻腳。

在這種種限制之下,想要寫出叫人眼前一亮的詩著實不容易。何況這次的題目並不難,她們可是剛在帖經試裏考過《禮記》來著,大多數考生應當都知道怎麽破題。

大家都能準確破題,反而更難顯出水平。

好在三娘當初五六歲便曾在宮宴上寫詩,這種應試詩她寫起來簡直是駕輕就熟,幾乎是看到以詩題腦中就出現好幾種寫法、幾十上百個備用典故。

她認真地擬寫好草稿,才開始研究今年的賦題。

賦這東西比詩更愛炫技,從它誕生之初起就堪稱雕詞琢句的典範,你不寫十句八句對偶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會寫賦。

尤其是魏晉南北朝興起的“駢體”,那更是全文都以四六句式為主,幾乎每一句都兩兩相對。

今年的賦題是《天得一以清》,這句話出自《道德經》,恰好呼應了李隆基極力推崇老子、推高《道德經》地位的舉措。

“天得一以清”一段,本質上講的是“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天不得“道”會崩裂,地不得“道”會塌陷,王侯將相行事要是不合於“道”也會傾覆。

就像河谷不能保持水流充盈會枯竭一樣。

看到這個題目,三娘可就精神了。

別的題目她可能沒把握,這題對她來說簡直是送分題!

要知道三娘從小與李泌、賀知章、玉真公主等人打交道,一個兩個全都是修道愛好者,以至於她不僅對《道德經》倒背如流,對其中語句的理解更是遠勝於許多讀書人。

出別的題她可能還會偏題,出《道德經》裏的題她是絕對沒有半點問題的!

三娘二話不說提筆寫起了草稿。

考慮到自己這個唯一的女考生本來就很惹眼,三娘哪怕寫得再快也不打算第一個去交卷,而是逐字逐句把自己的草稿檢查了好幾遍,確定沒有犯忌諱以及沒有更好的典故可替換,她才坐直身子把寫好的兩篇詩賦謄抄到答卷上。

到了下午,終於陸續有人交卷了。

三娘便也趁此機會把答卷交了上去。

她想著難得來考一次試,又溜達到廊下準備蹭頓吃的再走。這可是朝廷悉心為考生們準備的考試餐,來都來了,怎麽能空著肚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