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跟我做朋友最久的人是克麗絲。她抽煙,她會跟幾乎不認識的男生親熱,她已經被停學兩次了。有一次,她還因為逃學上了法庭。我認識克麗絲之前,根本不知道“違紀逃學”是什麽,解釋一下:就是曠課太多,多到違紀了。

我很確定,我如果現在認識克麗絲,我們是不會做朋友的。我們倆天差地別。但是我們並不一直是這樣的。六年級的時候,克麗絲喜歡文具,喜歡在朋友家睡覺,喜歡熬夜看約翰·休斯的電影,跟我一樣。但是到了八年級,她就開始在我爸爸睡著之後從我家溜出去,跟她在商場遇見的男生偷偷見面。他們會在天亮前把她送回來。我一直醒著,等她回來,害怕她在我爸爸醒來之前回不來。不過她每次都能按時回來。

克麗絲不是那種每晚煲電話粥、每天一起吃午飯的朋友。她就像流浪貓,來來去去都隨她的心意。她不能被拴在某處,或是某人身邊。有時候我好幾天都見不到克麗絲,然後我在半夜聽到有人敲我臥室的窗子——她蹲在窗下的玉蘭樹上。我不鎖窗子就是為了她。克麗絲和瑪格特都受不了彼此:克麗絲覺得瑪格特太正經,瑪格特覺得克麗絲有躁郁症;瑪格特覺得克麗絲利用我,克麗絲覺得瑪格特控制我。我覺得,也許她們倆說的都有那麽一點道理。但最重要的、最真實的是克麗絲和我互相理解,我覺得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這點的重要性。

***

克麗絲在我們回家的時候給我打電話了,她說她媽媽很煩人,她要來我家待幾個小時,問我們有沒有吃的。

克麗絲跟我正在客廳裏一起吃著一碗剩下的意大利湯團時,瑪格特回來了,她之前去送凱蒂參加遊泳隊的賽季後烤肉派對。“哦,嘿。”她說。然後她看到克麗絲的健怡可樂放在咖啡桌上,沒有墊杯墊,於是她又說:“能麻煩你用下杯墊嗎?”

瑪格特一上樓,克麗絲就說:“天!你姐姐怎麽這麽多事?”

我給她的杯子墊了個杯墊:“你今天看誰都覺得人家事多。”

“因為確實所有人都是啊。”克麗絲翻了個大白眼,她大聲說,“她老繃著臉,也該松松了!”

瑪格特在自己房間裏喊道:“我聽到了!”

“我就是說給你聽的!”克麗絲回喊道,說著把碗裏最後一點團子吃掉了。

我嘆著氣說:“她馬上就要走了。”

克麗絲冷笑著說:“那,喬什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要為她點根蠟燭,等她回來?”

我猶豫了。我不是很確定這到底還是不是個秘密,但我很確定,瑪格特肯定不想讓克麗絲知道她的任何私事。所以我只是說:“我不知道。”

“等等。她是不是把他甩了?”克麗絲問道。

我不情願地點點頭。“不過你可別跟她說什麽。”我警告道,“她還傷心著呢。”

“瑪格特?傷心?”克麗絲玩著指甲,“瑪格特跟我們可不一樣,她根本沒有正常人的情緒。”

“你只是不了解她。”我說,“再說了,又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

她露齒而笑:“這倒是。”她的門牙很鋒利,使她看起來總是有些餓。

克麗絲整個人都很情緒化。她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就開始尖叫。她說有時候,你就是得尖叫著抒發情緒,如果不這樣做,它們就會潰爛。前幾天,她被一個女人踩到了腳趾,就沖人家尖叫。我覺得她的情緒是不怕潰爛的。

“我就是沒法相信,再過幾天她就要走了。”我說,突然間有些想哭。

“她又不是要死了,拉拉·琴。沒必要鬼哭狼嚎的。”克麗絲揪起她的紅短褲上的一根線頭。她的短褲特別短,坐下的時候,都能看到她的內褲。她的內褲也是紅色的,跟短褲配套。“實際上,我覺得這對你是好事。你也該做自己的事,別光聽‘瑪格特女王’的話了。你都高三了,這是高中開始享受的階段啊。跟男生親熱親熱,放縱活一把,明白不?”

“我活得很自在啊。”我說。

“是啊,在敬老院。”克麗絲壞笑著說,我沖她瞪眼。

***

瑪格特一考到駕照,就開始在貝爾威爾退休中心做志願者;她的工作是幫住在那兒的老人們組織雞尾酒會。我有時候會去幫忙。我們擺出花生,倒好飲品,瑪格特有時候還會彈鋼琴,但是通常,這項任務都被史多蜜占了。史多蜜是貝爾威爾的女王,那裏是她的領地。我喜歡聽她講故事。還有瑪麗小姐,她因為阿爾茨海默症不是很好交談,但是她教會了我織毛線。

他們現在有新的志願者了,但是我知道,貝爾威爾多些人手總是好事,因為大部分在那兒住的老人都很少有人來探訪。我應該盡快回去看看,我挺想念那兒的。我當然不喜歡克麗絲拿這個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