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警察局的夜晚和別個地方的夜晚一樣的黑暗。

都說進了警察署的牢房,離鬼門關就不遠了,體格好的扒層皮,不好的就丟了卿卿性命。可唐全禮和夏家河進來卻顯然沒吃什麽苦頭。不過,倆人的反應卻不一樣。唐全禮一天到晚搖著鐵窗喊冤,白天聲嘶力竭,恨不得把喉嚨喊出血來,到了晚上則哀鳴嗚咽,恨不得把地獄裏的小鬼給勾搭上來。

夏家河則不同,白天假寐,晚上打呼嚕。實在被吵煩了,就勸唐全禮:“別費氣力啦,喊也白喊。反正咱倆也沒做見不得人的事,他們指定抓錯人了。過兩天整明就放了。”

“放了?做夢吧!蝦爬子,我有今天,都是你害的!”每次夏家河勸唐全禮,唐全禮就像找到了出氣筒一樣,朝著夏家河又吼又叫。

每到這時候,夏家河都不示弱:“怎麽是我害的?我本來就想到你家吃口魚鍋餅子,可啥也沒吃著,還被抓到大牢裏,要說害,那也是你害我!”

“行了,蝦爬子,你不用跟我裝,這牢裏就咱倆,你是啥人,我知道,你自己更知道!”唐全禮冷笑。

“不就是我和大花那點破事嗎?都陳芝麻爛谷了,你知不知道又能怎樣?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兒子都五六歲了吧?現在揪出那些破事來有意思嗎?沒見過一個大男人非要弄個綠帽子往自己腦袋上扣的。”夏家河嘟囔。

“那我問你,你和大花到底好了多少年?好的時候,你倆都……都幹過啥了?”唐全禮還是想一追到底。

“我倆能幹啥?你想讓我倆幹啥?”夏家河笑,那意思是說唐全禮這話問得有點愚蠢。

“你倆跑到旅館裏去幹啥問我啊?我告訴你蝦爬子,我也就是給關在這裏,要不然,非把你剁吧剁吧扔到魚鍋裏燉了不可!”

“哎,你怎麽知道我倆去了旅館?”夏家河警覺地問。

“你他媽還真去了?我跟你拼了。”唐全禮撲了上來。兩人廝打在一起。唐全禮掐住夏家河的脖子,夏家河踢蹬著腿,死死抓著唐全禮的手。

“住手!”聽墻根的劉順沖到門前,敲著鐵門,獄警趁機沖了進來,把唐全禮押往審訊室,劉署長早等在那裏,一個耳光重重打在唐全禮臉上。

唐全禮嘴角滲出血來,被打傻了:“你打我幹啥?”

“把你們倆關在一起,是讓你幹點正事,你他媽凈在那狗扯羊皮!”

“能怨我嗎?接頭的人也沒出現,是你們先動了手。”唐全禮想把責任推出去。

劉署長說:“我也想抻一抻,可山口少佐催得緊,這小田隊長又好大喜功,認準了姓夏的就是接頭的人。抓就抓吧,我也怕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你擡舉蝦爬子了,他就是個奸夫。”

“你彪啊,奸夫淫婦能老往你店裏跑。”

唐全禮眨巴著眼:“可他沒說暗號啊。”

劉署長嘆了口氣:“姓夏的發現了苗頭不對,才沒說吧。”劉署長倒了杯水,遞給唐全禮,又說,“給老弟抓來,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就受點委屈吧,只要把你該辦的事情辦好了,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那得把我關到什麽時候?”

“還是按咱們原來說好的,這個案子一辦完,你就拿了賞金遠走高飛。現在、暫時,還不能放你,你得和這個蝦爬子繼續呆在一起,把能掏到的秘密都掏出來。”

唐全禮不情願:“那你也不能上來就給我個耳刮子……”

劉署長的目光落在了屋裏的刑具上。

唐全禮隨著劉署長的目光望去,立時變了臉色:“咋著,你還要動真格的?”

劉署長嘆了口氣:“我演好了周瑜,你演不好黃蓋,這出戲照樣唱不下去。”

唐全禮的哀嚎聲充斥著走廊,一記記皮鞭響亮地抽打在他身上,唐全禮皮開肉綻。大約半個時辰以後,遍體鱗傷的唐全禮被兩個警察拖進監牢。唐全禮躺在矮鋪上,痛得呻吟不已。

“誰打的?日本人還是警署的人?”夏家河蹲在一旁,幫唐全禮擦拭著傷口,唐全禮不時叫痛。

“都有,太他媽狠了,我操他八輩祖宗,哎喲,你輕點……”

“咱們倆也沒怎麽著啊,他們還下起黑手來了,男女之事礙著他們什麽了,管得也太寬了吧。”

“啥男女之事,你我是共產黨……”

“噓,瞎說什麽,那可是殺頭的營生。”

“得了吧,你還跟我裝,這牢裏就咱們兩個人,你還裝給誰看?在飯館裏那是人多眼雜,你不跟我接頭那是警惕性高,現在這裏沒外人,咱們倆就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你還裝個屁!”

“你說的,我都聽不明白,我裝什麽了我裝?跟大花那點事,也瞞不住你,我不也都承認了嘛。你放心,這回出去,我保證走得遠遠的。”夏家河低下頭,思索半晌,說,“其實,我也琢磨了,你們畢竟連孩子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