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各懷謀

◎他的命不算什麽,阿爹不能有失。◎

馮公身為巨富,在天德城內當然不只一處宅院。

有的表面毫無關聯,卻位置隱密,重門高墻,有青壯仆役守衛,底下藏了石牢,很適合用來囚禁一些麻煩的人,比如陸九郎。

阿策得了消息趕來,見妹妹獨坐一旁,神情難測,不由一怔,“不是將那小子捉回來了,揍一頓還沒解氣?”

小七擡起眼,“他叫我韓七,還說有話要告訴韓小將軍。”

阿策驚住,面色倏沉,“我絕沒在他面前露過口風。”

小七靜道,“我也沒有,人是蒙著眼睛帶回來的,就在地牢。”

地牢中裏的陸九郎窩在草堆裏,看著半死不活,從頭到腳散出一股藥油味。

阿策暴起一腳,踢得木柵劇震,神情狠戾,“小子!你怎知道我是誰?”

陸九郎渾身一顫,爬起來力持平靜,“你有能耐一人殺死一隊蕃兵,怎麽可能是普通人。我曾聽見那高官提及河西的韓大人要來城中,這樣的大人物會沒有保護?你們恰在這時出現,又如此強悍,河西軍最出名的就是韓大人之子,統領青木軍的韓小將軍,我隨口一試,你們就自己認了。”

小七跟進來聽,兄妹二人才知小無賴如此奸狡,竟給他訛了,一時難以言喻。

小七當即問道,“內奸提過韓大人要入城?還說了什麽?”

陸九郎終於說了一點實話,“他要趁機將韓大人除去,另一個密會者名喚木雷。”

韓平策一字字道,“噶瑪部的木雷在天德城?你早猜到我們的來歷,清楚這些事何等要緊,哪怕還救了你的命,依然故意裝傻,耍得我們團團轉?”

他神色森寒,露出了千軍斬敵的殺意,全沒了笑嘻嘻的好脾氣。

陸九郎忍著悚然,低道,“我是個小人物,只想活下來。”

小七蹙眉,“我說過會保證你的安全。”

陸九郎垂下頭,顯得恭順又卑弱,“英雄不懂小人之怕,我擔心說出實情就被滅口,現在知道錯了,願意助你們做任何事。”

阿策哪還會信,譏諷道,“不必了,我們已經知道內奸何人。”

陸九郎顏色微變,“我在宴上並未聽見那人的聲音。”

阿策冷笑,“你既然如此奸狡,留著何用,誰有興致跟你玩心眼。”

陸九郎當真有些慌了,“我發誓絕無虛言,不然我大可以拿來做交易,何必要逃。”

阿策聽得鄙夷又可笑,這無賴小命都捏於人手,還妄想談交易。

小七卻驀然變色,“你打算同那內奸交易,將我們賣了?”

阿策復又一想,竟是激靈靈一寒,殺念驟起,探臂扼向陸九郎的頸,小七飛快的一攔,勁力相交爆出一響。陸九郎一刹那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止不住心驚膽寒。

阿策神情森厲,殺意奪人,“這人不能留!”

小七攔在中間沒有退,陸九郎躲在她身後,嘶聲道,“殺我容易,萬一幕後另有他人,危及韓大人,韓小將軍確定不後悔?”

小七對此人雖是厭極,仍抓住兄長的腕,“他的命不算什麽,阿爹不能有失。”

阿策終於垂下手,目光宛如利刺,“如果你再弄鬼——”

陸九郎哪敢有半分遲疑,顫聲道,“我一定事事依從,只要如約保住我的命——”

鐵鏈咣啷鎖上牢門,兄妹二人離去。

陸九郎慢慢懈下來,全身都給汗浸透了。

阿策原當這小無賴是只卑怯的老鼠,如今才發覺又陰又毒,稍有不慎就要被他反咬一口,想起來都惡心。但最關鍵的線索落在他身上,只能暫且忍了,去尋馮公相談。

城中一棟豪華的金鋪,馮公在樓上飲茶,樓下鄰著軍中的校場,正當熱鬧,一陣陣的喧嘩。

阿策瞧了一眼,是童紹帶著許多官員在觀軍士演鬥,前呼後擁的宛如城主,也就不再留意,對馮公述了事情,“陸九郎堅稱在宴上未聽見內奸的聲音,或許的確另有他人。”

馮公望向窗外,神情和善,語氣卻怫然不悅,“我已將那無賴查了個通透,根本是個滿口胡話的騙詐狡徒。掌書記鐘明曾向衙門提過他的案子,此刻就在童紹身邊,你自己瞧。”

阿策依言一望,見童紹身旁有個中年男子,生得刻板瘦削,看官服職務不低,卻在童紹身旁彎腰塌背,亦步亦趨的奉茶。這人如此討好,又過問案子,定是應童紹之令,他不免也疑惑起來,“但陸九郎道出木雷之名,說二人密議的正是刺殺阿爹之事,不像是胡謅。”

蕃地有數百個部落,最大的十二支,其中以噶瑪部落最為強盛,也是蕃王的母族,木雷是部落的軍師,竟然親至,動靜絕不會小。

馮公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此言真假且不論,單看這人為活命反復無常,還知曉了你們的身份,一旦落在差役手中,定會全數供出,那時就成了河西明面承諾六人入城,暗地卻遣精銳埋伏的背約之實,兩軍還如何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