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蒼狼掠

◎他似一只霸悍的狼,露齒幽寒一笑◎

嶺南眾山連綿,深林群青如海,大風一過萬木搖晃,落葉紛墜如雨。

細葉飄在樹下的一叢叢營帳,士兵三五成群,一騎飛馬而來,停在一處帳前。

蹄聲驚動了帳內,一個腰束金帶的壯碩男子快步行出,兇聲問道,“城內說什麽?”

騎者下馬稟道,“大人,據說姓陸的帶兵入山後不知所蹤,位置難明。”

男子壓不住的火氣,“他不是帶了兩萬人?怎麽會沒一點消息?”

來者又道,“姓陸的將人馬分成了四路,其他三隊到了會合之地,唯獨他那一支不見了。”

男子的神情突然一厲,“他帶走的是哪裏的兵?”

來者也知不利,小心道,“是江南道借來的隊伍,沒有本地兵卒。”

男子火氣大盛,一腳飛踹,“好個狗東西,定是起了疑心,刻意甩開眼線!”

來者給踢得一跌,大氣不敢出。

男人燥怒的踱了幾步,強自捺下,“區區五千人頂什麽用,任外頭稱他陸蒼狼如何厲害,到了嶺南的地頭,我必將他的狼皮給剝了。”

原來這人是嶺南一地的都將毛延,長年與嶺南節度使不和,一朝沖突起來,他幹脆帶兵將節度使囚了,甚至將天子派來責問的使者也扣了,還派兵大肆劫掠,弄得嶺南無數流民出逃。

朝廷發兵征討,他躲入山中借地利之便,非但沒給繳掉,還屢屢打得王師大敗,本來正是得意,此次朝廷派來的將領卻一悖常態,令他莫名的焦燥,泛起了不安。

又一快馬奔來,斥候呼道,“大人,樵山下發現敵軍大量營帳,歇在羊幹角。”

毛延一愕,呼喝道,“當真在羊幹角?有多少人!你可瞧清楚了!”

斥候回報,“小的親眼所見,營帳遍地,足有數百,帳外還有大量士兵!”

毛延一聽,驟然大笑起來,“原來是個蠻幹的蠢物,壓根不懂南邊地勢,對付他不用一刀一槍,今日就讓他做個水底亡魂。”

南方山勢奇特,羊幹角看似宜紮營,卻是一處險地。只因上方藏著一道急溪,半途流入地隙化為暗河,下方一點也瞧不出。只要將河道截擋,水流蓄積而起,羊角幹就是水底澤國。

毛延擔心敵人明日就拔營而走,急驅士兵趕去上遊,砍樹搬石的堵截溪河,河流水量豐沛,河面極寬,縱是大批士兵忙碌,也累得汗流浹背,費了不少功夫。

在軍卒忙碌之時,毛延特意去看了一眼羊幹角的敵營,盡管給林木遮擋難以細察,仍看得出大片營帳相連,有許多士兵在休憩,這才放下心來。

好容易河道截成,河水急速漲起,力量越蓄越大,終於沖破封截以雷霆萬均之勢湧下,摧枯拉朽的橫蕩下遊的一切。

水勢一過,毛延迫不及待去檢校成果,方行過一處低溝,驀然坡上無數箭矢襲來,殺傷了一大片。

毛延驚極擡眼,見幽暗的林間赫然現出數千兵馬。

坡上的領頭者身形頎長,俊朗桀驁,提著一柄陌刀,“毛大人教我好找。”

毛延又怒又愕,駭然而不敢信,“姓陸的!那下方的營地——”

男人嗤笑一聲,“一堆空帳,幾千草人,引得大人操勞半日,讓我得空抄了你的營地,燒了輜重糧草,是不是妙極?”

二人說話之間,坡上的箭雨不斷,射得叛軍狼狽不堪,毛延怒火萬丈,牙齒咬得咯吱響,明白已無退路,呼喝部屬沖了上去。

男人毫不畏懼的策馬迎來,刀勢烈如霹靂,刹那斬開一名叛將,只見碎肢飛散,血雨蓬濺,駭得後方的士兵肝膽皆寒,竟不敢上前。

天空雷聲隱隱,大雨傾盆而落,到處都是交戰之聲,叛軍的數量遠多於王師,然而截河時已耗得筋疲力盡,又遭了伏擊,士氣盡頹,哪裏還有堅戰之心,給五千人殺得潰不成軍。

毛延厲聲呼喝,依然阻不住潰散的勢頭,當下棄了士卒,頂著大雨打馬而逃。

他逃得不可謂不快,但這樣一顆價值千金的腦袋,追逐者豈會放過,一柄霸道的陌刀掠近,隨著刀風激嘯,毛延的脊背驟然而裂,半身帶著怒血裂綻。

嶺南大雨如潑,一過關中就化成了金風細雨,似一陣輕霧,綿綿的籠住長安。

楊柳綠枝盈盈,樓宅的黑瓦浸亮,如千萬片密沉的龍鱗,隨著開闊的街道蜿蜒,遠方是深紅的宮墻,一座座高峻的宮殿在霧中隱現,猶如飄渺威嚴的天闕。

一騎快馬穿越平直的朱雀大街,高聲長呼,“大勝!嶺南大勝!陸蒼狼大破叛賊,斬殺首逆毛延,平定嶺南之亂!”

呼喊之聲響徹行雲,街面的水窪余漪未平,百姓之間已嗡嗡熱議起來。

去歲末,繼宣州、潭州多地的藩鎮生亂,嶺南都將毛延也叛了,弄得南邊人心惶惶,怨聲載道,大肆沸鬧了一陣。朝廷雖然發兵征討,礙於嶺南多山,征伐極不順利,天子為此動怒,責懲了好幾個將軍,如今傳來大勝,就如朝雨一洗舊塵,怎不令人神氣喜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