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容易別

◎獨山海之戰,王子還記得這一刀?◎

驪山是秦嶺一脈,山勢壯美,松柏翠秀,形如一匹青蒼的驪駒,距離長安僅有幾十裏,為歷代天子鐘愛的遊幸之所。行宮依山勢而築,東西南北有四道門,山頂是天子所居的飛霜殿,山腰處亦有眾多樓殿,飛檐交疊,玲瓏錯列,宛如群星拱守。

陸九郎一路長驅,越過關守直抵山上的華清宮。此處有湯池十八所,據說水質特異,溫養延年,除了皇室,唯有少數重臣可得恩澤。陸九郎還沒這個福氣領受,依規矩通傳,給引進去見到了李睿。

李睿的心情不算好,對陸九郎還是語氣緩和,“父皇下旨奪了十二妹的封號,將她閉於宮中;皇兄禁足八個月,食邑減半,身邊的人勸誡不力,一概受了重懲。”

陸九郎並不意外,只道,“皇上聖明。”

這個懲罰不輕,對李涪的聲譽頗有影響,但遠不如李睿的期盼。他本以為舍了陸九郎,至少能換來儲位,沒想到自請廢庶反而激起擁長的臣子拱護,紛紛為李涪的重惡辯解,還是只能徐徐而圖。

李睿抑下沮喪,“此次你雖中了暗算,好在有驚無險,眼下朝中非議頗多,不合再留在宮中,秋獵後讓你外放一陣,避過風頭再調回來。”

陸九郎表現馴良,不怨不餒,“屬下明白,只要能為殿下效力,不在一時一地。”

李睿對他的態度很滿意,盡管接掌左軍職務的也是自己的人,終不如陸九郎的狠辣機變,此人仍有大用,幸好未給李涪如願,他又提起另一事,“韓家女舍身救你,是否因為私情?”

陸九郎知道避不過,作出惶恐之態,“請殿下恕罪,屬下怕惹嫌非,之前未敢吐實。當年她曾心悅於我,但韓家人瞧不上我的出身,給她另行定了親,我恨她背信棄義,所以才離了河西。”

李睿只覺果然如此,就勢一拍案,“虧你裝模作樣,屢次跟韓家過不去,原來全是作戲,實則利用隔鄰私相授受!”

陸九郎立時跪下去,“屬下死罪,瞞了殿下,但私相授受絕無此事。我原想戲耍她一番,出一口惡氣,她一直不予理會,誰知生死關頭竟肯相救,原來仍存舊情。”

他一副又怕又悔之態,言語輕佻,讓李睿都氣笑了,狠狠罵了幾句作罷,畢竟要不是這份風流本事,人已經沒了,那豈不正切李涪之意。

陸九郎懺悔了幾句,話語一轉,“不過經此一事,屬下有個想頭,放了外任也不能瞎混日子,何不利用河西的精兵,為殿下爭一份大功。”

李睿微感詫異,“你想做什麽?”

陸九郎說出一言,李睿大出意外,震得從案後立起,“胡鬧!這種事你也敢大放厥詞?”

陸九郎神情沉穩,不疾不徐道,“此事為數代君王之志,至今難以成遂,但屬下已想出良策,不需朝廷籌錢撥糧,不需調動其他邊軍,朝臣也就不會大肆反對。一旦事成天下轟動,殿下的聲望必然高漲,得朝野敬仰;就算事敗,重責歸於屬下一身,殿下至多擔個識人不清之嫌。投一隅之機,獲十倍之利,就看殿下敢不敢讓我一搏?”

李睿知他狡計極多,時有奇效,頓了片刻,“你且說來一聽。”

等陸九郎退出來,天已過午,他狼吞虎咽的用了飯,倒在榻上就睡,掌燈後方起。

他再去請見李睿,卻給拒了,知是在召集幕僚合議,他也不急,轉去行宮的花園漫步。

搏獅之舉可謂驚世駭俗,哪怕他受大皇子一系攻訐,人們也欽佩這份勇武,不斷有人過來攀談,態度空前的熱絡。

沈銘用過晚食出來散步,見一群人圍住陸九郎,宮燈映出他濃烈俊銳的眉眼,桀驁又張揚,笑聲豪放,不久前才死裏逃生,仍是毫不收斂。

沈銘多瞧了兩眼,陸九郎敏銳的一瞥,居然行來,“沈大人出來消食?”

眾人目光紛雜,均在看戲,沈銘心下透亮,應對如常,“陸將軍看來是無恙了,令人欣慰。”

陸九郎咧嘴一笑,全不掩飾得意,“我得神明鐘愛,向來運道好,旁人羨也羨慕不來。”

沈銘實在不想理會這一副輕狂樣,淡道,“神明未必能次次垂顧,陸將軍好自為之。”

他給掃了散步的興致,折身返回住邸。

楚翩翩正在印香,輕訝的一呼,“這就回來了?茶水還沒煮好。”

行宮伴駕按品級規制,沈銘可帶幾名隨從,就將楚翩翩作為侍女攜來,夜裏紅袖添香,溫軟相伴,自有一番慰籍。

沈銘見她迎來,拈起美人小巧的頷,又一次道,“翩翩,看著我。”

楚翩翩茫然不解,睜大了妙目,她有一雙水汪汪的杏眼,靈活動人。

風華如玉的相府公子看了片刻,索然松開手,泛起一絲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