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權迷竅

◎陸大人才升了防禦使,怎麽就秋蟬將凋了?◎

天德軍在涼州一戰斬獲了大批財物,傷亡也驚人的慘烈,各街各坊無不傳出哀聲。

陸九郎給了極厚的撫恤,對英勇者慷慨重賞,全城過了一個富足的夏天,悲傷就如門檐下的白燈籠一般淡舊了。

老邢立了軍功活著回來,還跟小韓大人說過幾句話,見了大世面,簡直讓鄰裏眼紅得發綠。胡娘子給兒子娶了新婦,辦得闊氣又體面,一幫婆姨上門,見胡娘子衣衫鮮亮,首飾簇新,使喚著兒媳伺候,大逞婆母的威風,沒有不酸妒的。

幾個婆姨灌飽一肚子茶水,聽了無數炫弄,挨到天快暗了,胡娘子半點管飯的意思也沒有,只得悻然離去,在門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胡娘子舒泰又得意,這才吩咐兒媳燒飯,不久傳來門響,老邢回來了。

老邢被拔進內營,駐紮在城內,魏宏大勝後升了副使,新來的石虞候接管了軍紀,營裏顯見的松頹,這次又溜回來,還從街上捎了只烤鴨。

胡娘子喜孜孜的接過油包,讓兒媳切了下酒,“還好沒給幾個婆子瞧見,不然哪肯走,你也仔細著些,給執法衛捉住就糟了。”

老邢如今在家裏地位極高,聲調都昂了三分,“陸大人戰後就不管營裏了,石虞候天天拉著底下人吃酒,壓根不理軍紀,偷溜的多得是,犯不著瞎擔心。”

胡娘子聽得放下心,“看來也只有陸大人兇悍些。”

老邢跟著陸九郎發了財,免不了為之辯解,“陸大人就是練兵時時兇,發作貪官手狠,那是為打勝仗用心良苦,如今多少人跟著升官發財,誰還說他的壞話,見面親熱得很。”

胡娘子趕緊附和,“不錯,陸大人這樣的好官實在難得。”

老邢這才滿意,又遺憾起來,“只是眾人都說,陸大人升了防禦使也不會久留,終是要調回長安的。”

胡娘子有些不舍,“不是來就任一年都沒滿,怎麽又要換?”

老邢想得比婆娘更多,“越是能耐的越留不住,朝廷要重用他,哪能一直擱在邊地。咱們也該走,索性遷去涼州。”

胡娘子嚇了一大跳,“涼州?去那做什麽?”

老邢是會州人,從軍後才來了天德城,對此地並無依戀,出去征戰一場,膽子和眼光長了,登時生了想頭,勸起婆娘來,“涼州富庶又繁華,如今歸了小韓大人轄治,西域的商隊直接入關,不必再繞遠道,誰還來天德城?接下來定是一年不如一年,當然該趁早遷居。”

胡娘子略動了心,又有些怕,“遠遷傷筋動骨,哪能輕易的就搬了。”

老邢已反復考慮,“不能再拖,等下去涼州地價漲得更厲害,城裏好些富戶都開始遷了,我已經托人去購屋,就等消息回傳了。”

胡娘子哪想到他已自作主張,又驚又急,說話都不利索了,“你還在營裏——怎麽就胡亂來——別教人蒙了,將銀子都拋在水裏!”

老邢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風,“石虞候不管事,營律松得很,花錢打點就能買個殘退;等去了涼州,隨便做點營生都能度日,你明日就去跟中人說,盡量將這宅子賣個好價,等涼州的屋子一定,咱們就動身。”

胡娘子給他一錘定音,人都懵了。

其實不單老邢盤算,天德城的大小官員心底也在計較。

涼州一復,天德城沒了商隊,就指望朝廷偶然拔點欠餉過活,連油星子都撈不著了。好在大戰中許多將官撈足了金銀,借著戰功一通打點,升的升,調的調,余下的實在騰挪不了,唯有無可奈何的熬日子。

梁容給調去關內,魏宏升任副使,成了半城之主,比從前得意多了。

陸九郎卻明顯的懶慢起來,不是帶人出城打獵,就是在防禦使府養花弄魚,壓根不理政事,頗有周元庭當年的風範。

魏宏當然不信他無欲無求,要不是大皇子一系在朝中的壓制,這人早回長安去享樂了,如今作出這般姿態,不外是謹慎收斂,避免政事上給對頭拿了錯,只等五皇子使力將他弄回去。

西棠閣依然是夜夜笙歌,被眾多官員簇圍的成了魏宏,待到酒酣耳熱,他被請入一間廂房。

一個男人在房內靜待,面容有三分似馮公,身形更為削瘦,雙眸陰爍,額間多出幾道深紋,恭敬的施了一禮,“甘州裴光瑜見過魏大人,冒昧請見,還請勿怪。”

魏宏收過多次消息,還是頭一次見到此人,玩味的打量。

裴光瑜的隨侍展開幾方匣子,黃澄澄,沉甸甸,令人很難不滿意。

魏宏隨意一掃,在上首落坐,“自從前次出了事,三爺就不來了,此番竟是裴四爺親至,就不怕陸大人再次為難?”

裴光瑜答得機巧,“陸大人不值一提,敝人此來求見,是因魏大人龍虎將騰,前途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