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逐風沙

◎西北的流沙地一陷,多少兵馬都能吞個精光,◎

賀烜的屍首從韓府擡出去,賀家連喪事也沒辦,悄沒聲息的埋了,如此蹊蹺的處置,難免在各部起了一陣低悄的議論。

更為反常的是赤凰此後就沒再露面,連大營也不去了,軍務改在府內處置,這等情形只在將軍養傷時有過,軍中開始生出紛亂的猜測。

伍摧身為近衛營長,在軍營與韓府兩頭奔走,他當然清楚內情,卻不能有一字透露,幸虧石頭已經離開了沙州,不然哪扛得過追問。

最頭疼的是在街上碰到塔蘭這樣過於熱情的熟人,不管不顧的追問。

伍摧只能敷衍,“將軍好著呢,你不用瞎猜。”

塔蘭許久未見韓明錚,哪肯放他走,“我不信,聽說她連營裏也不去,定是有什麽不對,你給句實話,不然我去節度使府找她!”

這娘們相當潑辣,伍摧又不能得罪,板著臉道,“你去也沒用,將軍誰都不見。”

塔蘭死活問不出,氣得跺腳,街上人來人往,伍摧見一邊炒貨鋪的老板都有意無意望來,更不想多說,“你少操些閑心,將軍有要事,近期沒空理你。”

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氣得塔蘭破口大罵。

酒肆內的男人走出,摟著塔蘭勸慰,俊俏的臉龐也有憂色。

炒貨鋪的老板轉回,爬上二樓頂閣,提筆寫了短信,不一會夥計牽出快馬,從後院走了。

短信經過幾重傳遞,數日後到了天德城防禦使的手中。

陸九郎檢視蠟封完好,拆出書信,用藥水浸顯字跡。

石頭不知箋上寫了什麽,見他神情不大好,不由提起心,“將軍怎麽了?”

陸九郎將紙張燒了,眉間隱有縷燥意,沉著臉不語。

外頭響起人聲,陸九郎抄起腰刀與箭囊,一出屋就換了神色,姿態傲慢又輕狂,“難得魏大人起興邀我遊獵,還不得一較高下?”

來接的魏宏笑哈哈的,渾若無事,“我哪是陸大人的對手,不過是活動筋骨罷了。”

陸九郎大約慣於輕騎簡從,眼光一掃,隨意道,“帶這麽多人做什麽,野物都給嚇跑了,還有什麽樂子。”

石虞候扯出笑臉,謙低的回道,“兩位大人位高權重,自是要確保安全。”

陸九郎壓根不理,徑直將人減了一半,石虞候表面應了,實則遞了個眼色,下屬心領神會,等一行人出發,延後一陣再帶兵出城。

天空晴朗,荒野無限,卻有種無形的窒悶,魏宏與石虞候心懷鬼胎,暗裏一換眼色。

魏宏大咧咧的開口,“陸大人說得不錯,人一多野物都沒影了,不如咱們各去一邊,半日後看誰的獵獲多。”

陸九郎隨口一應,魏宏帶著一半人呼拉拉的跑了,留下石虞候陪著,他輕咳幾聲,一幹手下悄然半圍半簇而近,氣氛漸凝。

陸九郎似毫無覺察,瞥見遠處的野物,興致大發的策馬追逐,他的親兵騎術極精,迅疾的跟了上去。

石虞候急得連聲而喚,對方已經遠了,他只得帶頭追趕,連後援的兵馬也來不及知會。

兩下一路狂奔,石虞候騎術平平,攆得氣喘籲籲,也不知奔了多久,只見四下荒蕪,沙坑連綿,連個野煙都望不著,他汗流浹背一肚子火,幾乎要破口罵娘。

陸九郎奔上遠處的沙坡,終於駐馬回望。

石虞候大喜,唯恐又跑遠了,呼喝手下直穿沙坑,抄近道沖去,眼看還有幾十步就到了,馬兒突然傳來驚嘶,蹄子抑不住的陷落,竟是誤蹈了流沙之地,眾多士兵都慌亂起來。

石虞候沖在最前,他從未見過如此地形,尚不知厲害,只見坐騎拼命掙紮,將他摔下沙地,他方要站起,雙腳越用力陷得越深,竟是難以控制。

一眾奔得太急,大部分陷進了沙裏,石虞候徹底慌了,倉惶的望向坡上。

陸九郎看來毫不驚訝,露齒一笑,“石虞候是長安人,對西北的荒野不大熟,難免要出點小錯。”

石虞候見坐騎越陷越深,旁邊的士兵已經埋到了胸口,魂都要嚇飛了,“陸大人!救命!”

陸九郎姿態悠閑,惡意又促狹,“西北的流沙地一陷,多少兵馬都能吞個精光,一絲痕跡也尋不到,遠比在長安方便多了。”

石虞候肝膽俱裂,死死瞪著他,“你敢——我是堂堂虞候,我是朝廷命官!稍有差池,殿下不會放過你——”

末尾的幾十名士兵馬勢稍慢,見異狀及時勒住韁,沒給陷在沙內,見到情形不對,方要逃回,石頭帶著親衛截住了。

陸九郎宛如頭狼,在坡上看著,群狼一擁而上,絞盡石虞候的殘兵。

細細的流沙如水泉傾瀉,沙粒綿綿不絕,柔軟又無情,逐漸吞沒了所有。

天德城防禦使遊獵時迷失荒野,遍尋不著,極可能已遭不測,消息傳至長安,滿朝文武為之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