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詢故道(第2/3頁)

裴光瑜情知這事瞞不住,族人終會知曉,到時候紛議更多,陰狠的道,“只消讓朝廷瞧見韓家的陰私,就能顯出裴家的忠心,要是陛下一怒奪了節度使,韓家敢違逆?”

裴安民悶了片刻,“如果河西亂起來,朝廷能派人來替咱們撐腰?能出兵驅走蕃人?”

裴光瑜聲音一厲,“韓家不敢亂,縱是封疆一方,他也得對皇室俯首稱臣!”

屋內靜默了,誰都明白朝廷讓韓家繼任節度使,看中的是聲望與實力,而今厚土軍不必說,連趙家也跟裴家遠了,銳金軍成了孤家寡人,對萬裏之外的大皇子諂媚有何用,只怕還要擔個辦事不力之責。但這些話說出,裴光瑜必是大為光火,只有閉口不言。

氣氛凝滯,裴子炎百念紛雜,喃喃道,“聽說姓陸的本該回長安接掌禁軍副統領一職,多少人趨之若鶩的權位,他竟然說棄就棄。”

裴光瑜一連串的受挫皆與此人相關,對陸九郎恨之入骨,啐道,“一條狗懂什麽,他朝東暮西,絕不會有好下場!等著瞧吧,韓家膽敢窩藏,一定會因此大失帝心!”

三爺裴興治一言不發,讓小廝抱起一疊帳本,當先走了。

等他回到自己的宅院,沉著臉一喚,“叫盛兒過來,我有事吩咐。”

大雪紛紛落下,肅州城一片銀白,大樹的枝梢也給壓得沉墜。

城內有些民宅被戰火所焚,好在韓家和趙家送了一批糧食與棉布,厚土軍廣募民夫,在降雪前趕建起一批土屋,安置了無助的百姓。

韓平策又與觀真商議,減了兩年稅賦,民眾感激不已,待他歸返沙州之日,百姓頂著嚴寒相送,盛情可融冰雪。

陸九郎替韓明錚去送,歸來滿頭皆白,給屋內的熱氣一迫,發上的雪化了,浸得鬢角濕漉。

榻上的韓明錚瞧不過,用布巾替他擦拭,陸九郎安靜的在她膝邊伏著。

韓明錚敏感的覺出有異,“怎麽?”

陸九郎停了片刻,“吐蕃在整召大軍,大約想開春來襲,小韓大人與幾家商議過,想主動出擊,問我多年前發現的那條野路。”

狄銀軍功卓著,母親又出身於強大的十二部族之一,在蕃地擁簇眾多。蕃王一直對他嚴加防範,派駐涼州不許回,此次戰死,族人激憤難平,鬧騰得蕃王都按不下,只有下令春攻。

韓明錚恍然,“是了,你曾說可以穿沙海至蕃北,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一直惦記著那條路,派人尋過多次,然而陸九郎已含恨遠走,隨他遊擊的兵也折光了,始終未能找到。韓平策原當陸九郎是胡編,如今要揮師遠擊,兵力又不足,不免想了起來。

陸九郎眸光幽沉,“自然是真的,不過當年沒細說,那條路得從沙堿地過,跟著駱駝走,盡頭是一個寬廣的鹽湖,趟過去就是蕃北。”

他那時故意藏話,想引得二人同去,博她一番誇贊,誰料後來世事驟變。

韓明錚此時細問,方才明白大致,確實曲折隱秘,難怪尋不著,繼而沉默了。

陸九郎也不再言語,伏身將耳朵貼住她隆起的肚腹,半晌方道,“等孩子生下來,就讓他姓韓,給個像樣的名字。”

二人從未言及過這些,韓明錚微訝,“不姓陸?將來你尋到父族怎麽辦?”

陸九郎淡道,“我娘說過,陸姓是她隨一個客人取的,根本毫無關聯。我孓然至今,何曾得過父族一絲好處?少時受欺淩還想過有個好爹庇護,現在已無所謂了,只遺憾當初不懂事,沒好生孝敬我娘。至於生父,真要遇上,我必是罵死那老狗東西,憑什麽還隨他姓。”

韓明錚聽得好笑,隱隱替他難過,指尖輕梳他濃密蓬軟的發,“可惜阿爹什麽話也沒留下,不知你胯骨的痣有何來處,我問過阿娘,阿爹和哥哥們身上都沒有。”

時至今日,陸九郎已能平靜的談起,“韓大人既然堅稱不是,或許是真的,不管他的庇護出於何故,韓家於我有恩,我願再赴沙海尋路。”

韓明錚停了片刻,輕道,“這是阿策的意思?”

陸九郎釋了疑,“他知道你開春了要臨盆,哪會如此安排,是我自己的意思。”

戰期與產期太過接近,他很想什麽也不做,留在她身旁陪伴,然而這次遠征關系重大,抄路奇襲可以減少對兵力的依賴,最大的降低損耗,的確是一條上策。韓平策雖認了妹婿,他不能一直依托妻子而存身,唯有在大事上出力,方能在韓家真正立足。

陸九郎凝望著她,溫存又不舍,“明錚,這世上我只要你,我要你的柔情與依賴、忠誠與守護、要你此生只有我一人。我甘願為此傾盡全力,證明給世人看,你沒有選錯,陸九郎配得上河西赤凰。”

韓明錚輕淺一笑,撫住他的臉龐,眼睫微濕,“我從不覺得選錯,我的夫婿是天下最勇猛的男兒,還要什麽證明,蒼狼已經是世間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