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許映如在宮中陪伴了溫夏五日。

溫夏每日都很開心,除了要偽裝成視力如常有些不便外。

一直到今日晨起,鳳榻中的她疏懶側臥,鬢雲橫灑。

如常慵懶地睜眼,卷翹濃睫微微撲顫,入眼竟是帳頂鳳引牡丹的繡花圖案。

榻旁的繡花鞋,寢宮中妝台,珠簾,雕窗……

如此清晰……

她的視力回來了!

白蔻與香砂領宮人魚貫而入,捧玉盂的,托巾帨的,點著熏香的……跪滿一地的宮女她都能看清了。

白蔻終於察覺到溫夏的異常:“娘娘……”

“我能看清了,我都能看見啦!”

婢女兩人喜極而泣,滿殿宮人也是高興。

溫夏捧著臉頰,迫不及待沖到菱花鏡前。

即便這銅鏡因她失明已經半月裏不曾磨過,失了些銀白鋥亮的柔光,但也依舊能照映出勝雪玉面,那肌膚白得似炸開一緞光,此刻因激動腮暈些潮紅,眉眼間皆是動情歡喜。

溫夏高興得笑出聲來。

陪許映如用早膳時,桌上有母親愛吃的八珍酥,還用了梅花點綴。溫夏送到許映如瓷碟中,贊道:“這梅蕊間還帶著花粉,很是新鮮呢,娘多吃一點。”

許映如原是笑著,可握筷的手這麽一頓,忽然有些錯愕地擡起眼。

溫夏輕快愉悅的眉眼,和白蔻與香砂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的喜悅,終於令許映如捕捉到了不尋常。

“夏夏,你的眼睛能看見了?”許映如急切地拽住溫夏的手。

溫夏微怔,雖然復明是大喜事,但她一開始便哄了母親她早已能看見,方才只能獨自歡喜,並不想告訴母親再令其添憂。

望著許映如悲喜交加的眼淚,她忽然才明白這五日來演的戲原來母親全都知道,只是配合著她,不願令她難過。

溫夏也忍不住笑中帶淚:“娘,我能看見了。”

母女倆緊鄰在一起,說了許久的話。

溫夏復明,許映如才算是放下心。

且戚延已經下令不讓外戚久留皇宮,是逐客令的意思。太後雖出面挽留,但許映如不願溫夏為難,翌日便啟程回北地。

碧藍如洗的晴空下,溫夏在宮門前送別許映如,十分不舍得地將母親送上了馬車。

“娘,路途遙遠,定要保暖禦寒,仔細著身子。”

“要常給女兒來信,讓女兒知道您近況。”

許映如目中含淚,為母者自然難舍這離別,可也只想為了女兒好。

“夏夏,嫁入這皇宮委屈你了。幼年你與皇上定親時,先皇與太後派了國師為你算卦,你父親也找大師看過,皆說你與皇上是有天賜良緣。”許映如緊握溫夏的手,雖是在安慰溫夏,可一向溫婉的眉眼中也藏不住那些擔憂:“也許等皇上放下其中誤會,自然就不會再遷怒於你,再忍忍,委屈我兒。”

溫夏欲言又止,示意容姑姑帶著白蔻下車,這才殷切凝望許映如道:“娘,爹爹與……”

她說不出口,那些謠言也是在她十四歲回宮後才聽到的。

謠言說,父親與太後有男女私情。

那時她便問過許映如,許映如抿笑說是無稽之言。

溫夏終是再次問出心中多年的疑惑:“太後與我爹爹,真的有……”

“沒有的事。”

許映如緊握她手道:“這宮裏誰不是見風使舵,見高位者喜歡什麽,愛信什麽,都巴巴地奉著。你莫信那些謠言。”

許映如溫婉凝笑,這端莊得體的笑容讓溫夏覺得,是她愚昧犯錯,在傷害母親一般。

她一時後悔問這樣的話。

許映如的話鋒已轉到初兒身上。溫斯立身邊沒有女眷,初兒都是她這個祖母在撫養,孩子還小,雖有乳娘,卻也十分依賴她這個祖母。

母女倆依依不舍道別,溫夏下車目送馬車駛遠,才回了宮門。

只是她有些心事重重,反復再回想,也許母親並沒有對她說真話?

戚延這麽厭惡她,是因為流言裏傳的——她的父親覬覦太後。

那些流言從未止歇,反倒越傳越烈。

新歲的迎春宴上,溫夏離宴時在花園裏聽到過那些離宮戲子的碎語。

“你瞧那太後娘娘,真是一點都不顯老啊,年輕時定是大美人!”

“想必謠言是真的,你瞧見皇後娘娘沒?那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坐在那裏,我都沒敢擡頭看!”

“皇後娘娘這般的美貌,她爹長相一定不賴,所以才與太後有一腿。”

“我到現在都記得恭德王戰死那年,當時城門口打頭沖出來的太後太颯了。若不是那麽長的禁軍追著太後,攔她不要出城,我都不敢信那是當朝太後!”

“我也在我也在,當時我也在人堆裏看熱鬧!太後臉上全是淚珠子,這流言根本不可能假!”

“聽說皇後不受寵就是因為這個,新帝啊介意得要命!也不瞧瞧他那皇位都是他娘用美色換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