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已經和周朔鬧了很久的脾氣,從十月那碗銀耳羹起,她就不搭理周朔了。

周朔也搬去了書房睡。

不用和他同床而眠,姜佩兮松了口氣,暗自慶幸。

只阿青有些氣憤,嚷嚷著周朔不識好歹,膽大妄為。

為了避開與周朔白日相見,姜佩兮常去找周家老三的妻子——秦斕。

秦斕是溫潭秦氏的嫡長女,體貌端秀,是個書香美人,談詩論詞最為精進。

周老三也善於這些,兩人吟風弄月極為相投,恨不得天天膩在一起。

姜佩兮去找她,也不會打擾他們夫妻,多是照看他們的女兒。

那是個很討喜的丫頭,乖巧機靈,路還沒走穩,總會跌跌絆絆跑向她喊嬸嬸。

除夕那天,周老三也被拎過去幹活,秦斕便和姜佩兮一起看孩子。

她們說起如今各家的姻親,各處攀扯的關系。

秦斕好奇地問她:“我聽說姚氏曾向江陵提親,怎麽沒答應呢?”

姜佩兮邊給懷裏的小丫頭擦手,邊回憶這件事:“姚氏誰啊?”

“現在的姚主君唄,還能是誰?”

姜佩兮一愣,看向秦斕,“姚簡?他向誰提親了?”

“你啊……”秦斕也有些摸不著頭腦,遲疑起來,“不是嗎?”

姜佩兮一時失神,姚簡提親這事,她不知道。

壓下心裏的疑慮,姜佩兮隨口便扯謊:“不是我,是向我家旁支提親的。”

秦斕了然點頭,但仍舊奇怪:“這姚主君放著主家不娶,向旁支折騰什麽?最後怎麽旁支也沒成呢?”

姜佩兮笑了笑,選擇結束這個話題:“我也不知,想來是沒商量好。”

姚簡是上郡姚氏的旁支,但姚氏主家只一個病弱的女兒。他是姚氏未來的主君,各大世家早就心知肚明。

上郡姚氏貴為八姓之一,他們的主婦沒道理去旁支裏挑選。

姜佩兮摩挲著酒盞,已不知是第幾杯。

酒夠量後,她的思路不再謹慎。姚簡若向江陵提親,只有她符合條件。

但她為什麽一點不知道呢?是秦斕聽錯了嗎?

“佩兮,佩兮?”

姜佩兮轉頭看他,周朔已經在眼前出現了重影。她不想分辨哪個是他,便又轉過頭去拿酒壺。

周朔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低聲勸她:“佩兮你喝了不少了,待會還得一起守歲,要熬到子時。要是喝醉了,過會兒會難受的。”

姜佩兮看著扯住自己衣袖的手,骨感修長。明明是這雙手折騰了自己一夜,第二天早上卻還對她擺臉色。

她覺得周朔不可理喻極了,登時火上心頭,卯足了勁扯回自己的袖子。

周朔在引起她注意後,便只虛虛搭在衣袖上。

姜佩兮力氣沒收住,一下扯過頭,碰倒了酒壺,寬袖帶翻了好幾個盤子。

乒呤乓啷,杯盤碗碟的破碎聲讓眾人都尋向聲源處。

周興月在上首似笑非笑,“佩兮怎麽了?建興的菜肴不合胃口嗎?”

姜佩兮成了眾人目光的匯集處,她掃了一眼大堂,最終看向周興月,笑道:“是,很不如江陵。”

這一句落下,連敲磬鐘的樂人都停下了手,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怕她還要說出什麽,周朔趕忙再次拉住她的衣袖,向眾人道:“佩兮有些醉了,說話糊塗,諸君見諒。”

秦斕也忙著緩和氣氛,“江陵的口味自然和建興不同,我剛來建興時,也吃不慣。就是現在,也總惦念著溫潭的吃食。”

姜佩兮垂眸看向翻了一地的菜肴酒水,就是很難吃啊。

材料、種類、味道,樣樣不如江陵。

擡頭瞟了眼周興月,見她不高興,姜佩兮心情頓時有了微妙的好轉,於是壓低了聲音:“放開。”

周朔看著她,慢慢收回了手。

來了好幾個侍女清掃打碎的菜碟。

姜佩兮理了理衣袖,起身離席。周朔一愣,沒撈住她的衣袖,只來得及喊了聲:“佩兮——”

世家有聚在一起守歲的習慣。

在江陵時,姜佩兮每年都和母親阿姐一起守歲。

至於建興,她和周家人有什麽關系?她才不要和他們一起守歲。

她很喜歡過年。

每年聚在一起等新年的時候,是母親一年裏最柔和的時候,不會訓斥她,也不會拿懶怠厭惡的目光看她。

母親會斜靠在案幾旁,艷麗的眉眼間化開終年的冰霜,她看著阿姐鬧啊跳啊,吆喝著明天要最早起來拿壓歲錢。

她則無奈地笑起來,眉宇舒展,溫柔繾綣。

隨後看向她,把她攬到懷裏。將她散落在鬢邊的碎發別到耳後,溫柔地笑著問她:“佩兮明天想要什麽呢?”

“我們佩兮,母親該送你些什麽好呢?”

月光明亮,透過軒窗灑下了一地的清輝。

月光下,華麗白袍上如煙如霧的雪青玉瓊花耀著細碎的星光,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