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3/4頁)

……要是重來一次,他就不會表現得這麽笨拙青澀。

可這種話裴飲雪說不出口,他放下布巾猶豫良久,才道:“熄燈安寢吧……耽誤你休息了。”

薛玉霄忙道:“不耽誤。”

她也有點思緒雜亂,想要安慰裴郎,將炸了毛的小郎君順著撫摸一遍,卻又覺得自己此刻接近,看起來難免有不軌之意。

薛玉霄的腦子落入了這個領域,展現出與她平時完全不符的生疏。她話語頓了頓,又說:“你累了?累了就睡吧,我來熄燈。”

說著便起身,主動拿起燭剪,將燈花掐滅。燭台上熄了數朵光焰,只剩下最末端的一只銀燭幽照錦榻。

薛玉霄放下燭剪,側過頭看向他,見到裴飲雪除去衣衫,露出一件薄薄的白色裏衣,衣領上繡著一枝兩三朵綴艷的紅梅。刺繡出的血紅梅花,跟裴飲雪後頸上隱約扣摁出的淺淺指痕相疊。

薛玉霄忽然想起攏住這段頸項的觸感。

東齊男子儀態之美便在於此,陪都稱之為“冰雕雪塑、松形鶴骨”。就是說美郎君的身姿挺拔、四肢修長。風月之士常常將修長白皙的脖頸也列入評價範圍內……

薛玉霄正神思浮動,略微恍惚,恰逢裴飲雪疊好衣衫過來,她便匆匆收回視線,虛握一拳放在嘴邊輕咳,掩飾方才的目光。

怎麽能想得如此狎昵輕佻?虧她還自詡是個正經人。

裴郎的身形從身畔擦過。他默默地鉆進被子裏,緊緊地靠在床榻內側,只占據了一點點地盤,受氣一樣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薛玉霄欲言又止,只好也小心躺上去,兩人中間隔了一大片距離。

銀燭僅剩一根,又在床帳之外,極為昏暗。她左思右想,覺得此事還能補救,便轉身過去想要解釋,才一回頭,就看到裴飲雪悄悄爬過來的身形。

裴郎的身影頓在面前。

薛玉霄:“……”

他在薛玉霄的目光下,像是被碰了一下蝸牛觸角般,又無聲無息地往回鉆。

薛玉霄道:“……我沒看見。我沒看見……你過來。”

他不配合,把臉埋進被子裏,悶悶地吐出兩個字:“……騙子。”

薛玉霄怕自己太過主動,又嚇到對方,便逐漸地伸出手過去,指尖輕輕地碰到他的手背。

裴飲雪縮了縮,她便追過去勾住指節。他渾身一僵,不動了,任由薛玉霄的手心包裹住他冰涼的手指。

薛玉霄握著他的手,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裏,低聲道:“冬日愈發冷了,你在家中記得添炭。我從來就沒有生過李清愁的氣,她真是太過慮了,還輾轉多次委托到你這裏。我一時疏忽,連你都嚇著了……睡吧,夜安。”

他沒有答。

窗外落了些小雪,枝上薄雪簌簌。

……

這雪下了整夜。

開始是小雪,後面居然愈發勢大。等到晨光熹微時,雪地積了一寸半,靴子踩上去都會綿軟地陷落進去,形成一個松散的雪坑。

薛玉霄睡眠不足,慵懶困倦,疏於妝飾。她也沒讓裴郎仔細打點。大雪天,只在常服外罩了一件白色狐狸毛的厚絨披風,挽髻佩釵,便前往王氏之地。

她臨走之前,將李清愁寄來的道歉書信一並拿走,坐在馬車上展開看了看。

李清愁這文筆不錯,寫得這叫一個言辭懇切,恨不得剖出心來給她看看。薛玉霄看得好笑,隨手回復,只寫了幾個字:“已閱,勿憂。不許打擾裴郎清凈。”旋即遣人送去。

道路積雪難行,行了許久才到王氏莊園所在。薛玉霄下車,接過韋青燕遞來擋風的輕紗鬥笠,金線繡鸞鳥的靴子踩進雪裏。

路上有許多王氏家仆在掃雪,見了她都低頭躬身行禮。到了留存戶籍、保存買地契據的房中,裏面坐著的幾位王家管事紛紛起身,朝著欽差大人行禮。

王丞相果然不管此事。

在座除管事外,只有幾個放鹿園的幕僚在側。別說是王丞相了,連一個瑯琊王氏的旁支女都沒有派出來。

薛玉霄知道丞相大人意在默許,便向眾人回禮,在她開口詢問之前,為首的管事率先道:“請薛侯移步,再往裏走走。”

這裏是為迎接她臨時收拾出來的辦公場所,類比賬房,屬於二門之外。再往裏走就有可能碰到男眷了,薛玉霄略感意外,問:“裏面?唯恐禮節不周,有所冒犯。”

管事道:“有些事小的說了不算,還請侯主跟我們娘子仔細商議裁斷。陛下聖旨,畢竟非同小可。”

她既然這麽說了,薛玉霄也不推辭,跟著她往裏行去。

走過覆著薄雪的鵝卵石路,大約半刻鐘,眼前景象豁然開朗。薛玉霄沒想到王氏管理農莊的園子,居然還栽培著這麽大一棵雪松,松針上浮著雪花,形成一種獨特的銀灰色調。

在雪松之下,一人立在樹下久久等候。此人穿得很厚實,只戴著一支素簪,清爽簡潔,面對著一片結冰的池水,默然佇立,靜寂無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