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4/4頁)

薛玉霄走了過去:“這位娘子可是奉命管理之人——”

話音未落,樹下之人回首過來。掩面的薄紗被徐徐吹動,一雙溫然情動的眼望了過來。

薛玉霄話語一停,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容,先是笑了笑,隨後嘆道:“冰天雪地,你在這裏做什麽?玉行娘子的身體難道挨得住這樣的寒意?”

王珩轉過身,擡手向她行了一個女子之間的禮,眉宇俊秀,帶著一絲書卷氣:“雖是冰天雪地,但這份裁斷議事的權力,是我向家母苦苦懇求而來。薛侯怎能不問檢籍土斷之事,先問候……我的身體呢。”

“土地不能自己長腿跑了,戶籍也不會憑空蒸發,但你若是被凍壞了,恐怕舉國上下的名醫,全都要顰損雙眉。”

王珩與她並行,走進室內。他其實也知道不能在外面等候,只不過心中煎熬難忍的翻沸苦意,在爐火邊只會變本加厲。

兩人並立同行,王珩感覺到她身上夾雜著寒氣的熏香,情緒逐漸變得十分鎮定。他親自給薛玉霄倒了杯熱茶,斂袖坐在她身畔,道:“想必你知道母親的意思,她無意阻礙你。只是——朝廷欽差,怎麽能不稍稍為難一下,以證明你領命操勞的辛苦?我代母親問你三問,若玉霄姐姐的才辯足以應答,一切土斷之事,莫不遵從。”

薛玉霄無奈道:“看來這一關是一定要過了。你我也算知音,就沒有什麽人情捷徑嗎?”

“有。”王珩居然點頭,他看著薛玉霄道,“若我們沒有退婚,你今朝成為王氏兒媳,我為薛氏女婿,則放鹿園以外的田莊園林、佃戶商鋪,自然任你處置。”

薛玉霄以為他是玩笑,隨口接了一句:“為王氏產業而攀附嫁娶,那我薛玉霄的身價也太低了。”

王珩轉頭看向正前方,他的手靠近暖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上面的金罩:“難不成……以瑯琊一郡之富陪嫁,你才肯屈從?”

薛玉霄微微一愣,她聽著覺得有點不像玩笑了,便謹慎道:“兩家不可聯姻,聲勢太大,過猶不及,請丞相三思。”

王珩袖中的手指略微一緊,掐了掐大腿外側,他神情維持得很體面,心中卻想“玉霄姐姐這是何意?聽不出這並非母親的意思,而是、而是我的試探嗎?”

他轉頭欲開口,對上她坦誠認真的眸光,話語噎了噎,轉而道:“……請薛侯作答。”

“薛侯”兩個字咬得重了點,似乎是想通過稱呼的變化,暗暗向薛玉霄傳達一種類似撒嬌的不滿。

薛玉霄哪兒能懂如此微妙的變化,這對她來說實在超綱了,當即肅然正色,回道:“玉行娘子出題便是。”

王珩回憶母親吩咐的考題,開口道:“今朝檢籍之事,因崔、李兩家率先順從,致使京中各族態度溫和,雖有風言風語,並不激烈至頭破血流的程度。然而待你到相鄰的雍州、豫州等地,情勢立刻便會不同,她們要是拒不配合,薛侯如何應對?”

這個問題薛玉霄已經思考過很多次,她順暢答道:“首次不從,好言相勸。仍不配合,則威逼利誘,如若再不從,領頭抗旨、蒙蔽欽差者,斬。”

這個回答跟王秀提前告知的答案僅有幾個字的出入,大意完全相同。

王珩又問:“若有舉族不從,起義叛亂者?”

薛玉霄笑了一下,道:“如此叛賊,闔族可滅。”

“地方勢力盤根錯節,危機重重,你不懼樹敵?”

“不懼與天下為敵。”

王珩心中馳蕩,他想起兩人初見時,他也曾經用尖銳的國事與薛玉霄交流。她的孤膽氣魄分毫未變,而且已經一步一個腳印地在面前實踐……想必那日所說的“任賢用能、廢除九品中正制”之言,也將會一一履行。

言出必踐,才為名士。王珩擡手在披風中捂住急跳的胸口。

兩問結束,薛玉霄聚精會神地等待他繼續開口。兩人四目相對,王珩吐出一口氣,忽然道:“……司馬相如彈琴求卓姬,引卓姬與其私奔,在你眼中,可是不受規訓、寡廉鮮恥之舉?”

薛玉霄怔了怔,心說你這問題的跨度也太大了,王丞相問我私奔之事幹什麽?

……丞相大人年近半百,難道老樹開花?

釀酒枝梧雨雪時(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