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3/5頁)

啪。

薛玉霄指間的棋子落在了棋盤上,位置錯亂,只差一招,輸給了裴飲雪。

裴郎凝望著她,沉靜平和道:“承妻主相讓。”

薛玉霄微微一笑:“是你有所精進,何談相讓。”

兩人這份淡定氣度,比之當年的謝安還更驚人。要知道刺客離成功最近的一次,那把刀從車外捅得再正當些,就可以從後背貫穿薛玉霄的左胸——生死毫厘之間。

李清愁嘖嘖稱奇:“你們真是神仙眷侶。好了,等雨停,我們下車修整、探查刺客身份,再行趕路。”

兩人皆頷首稱是。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朗月映照著地面。薛玉霄率先下車,迎面便是一片屍首殘破的戰後場景。她的表情繃著沒有變,跟李清愁搜刮了刺客周身上下,都沒有找到能斷定對方身份的東西。就在李清愁滔滔不絕地講述交戰場景時,薛玉霄忽然站住,扶著旁邊密林樹木的枝幹,不走了。

李清愁愣了愣,回首看她:“怎麽了?”

薛玉霄閉上眼,說:“嚇死我了。”

李清愁:“……”

“那把刀離我就那麽遠,還好我坐得正。”

李清愁:“……好反應。你這反應再慢一點,我們都回京復旨了。我還以為你真的將生死置之度外。”

薛玉霄睜開眼,緩過來這口氣,說:“我只是較常人鎮定些,又不真是神佛菩薩。再說裴郎從旁邊看著,我一個女人,總不能讓小郎君無所依靠吧。”

李清愁笑道:“這話在理。不過我看裴飲雪不用你撐著,他也很鎮定。”

另一邊,薛玉霄下車後。裴飲雪卷起車窗,看了一眼外面月光下的場景。

他重新坐回原位,用手倒茶,剛剛行棋時十分穩定的指尖,忽然不可抑制地發起抖來,茶水流出杯外。

裴飲雪深深地吸了口氣,手按住小案的邊緣,胸口的跳動聲狂躁不止,許久才稍稍平復。他伸手按住發抖的指間,反復按摩碾轉,終於找回了知覺。

……幸好沒能傷到她。

真是太嚇人了。

就算再有氣度、再能控制情緒。他也不過是一內宅郎君,其受到驚嚇的程度比薛玉霄還強烈。只不過他的想法跟薛玉霄相仿,如果自己先亂了陣腳,牽連妻主心中慌亂,不能順暢應對,那就是他的過錯了。

裴飲雪的手穩定下來,他揉著緊張到發痛的胸前。

就在此刻,車外被拖過去搜刮的屍體中,忽然有一人猛地直起身體,從手中擲過去一柄暗器飛刀。飛刀順著薛玉霄下車後的車門空隙,嘶拉一聲刺破車簾,鉆了進去。

旁邊的近衛馬上反應過來,猛然斬落此人首級。

薛玉霄聞聲轉頭過來,當面便是這一幕。她立即沖回馬車,掀開布簾,見到裴飲雪面前斟茶的小案上插著一柄寒光爍爍的飛刀,茶水散的到處都是。薛玉霄視線掃動,見他未傷分毫,這才感覺胸口的心房繼續跳下去了。

裴飲雪沉默遲滯地保持這個動作。他放下茶杯,將小案上的飛刀拔出來,扔到旁邊,擡首看向薛玉霄。

兩人對視。薛玉霄想要開個玩笑緩解他的緊繃,還沒開口,忽然發覺裴飲雪冰涼烏黑的眼眸一片空蕩,裏面鎮定安靜得近乎虛無。她話語一噎,湊過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裴飲雪張口就咬,她馬上抽手,便見方才還鎮定至極的裴郎猛地撲入她的懷抱,雙臂緊緊摟住薛玉霄的腰,抵著肩頭,泣淚濕衣。

薛玉霄渾身僵直,聽到他的嗚咽聲。

裴飲雪抱得太緊了,他的手不安地攥住薛玉霄後腰的衣衫,手指輕微有點發顫。一股極為冰涼寒沁的氣息落入耳畔,他壓抑著泣淚的聲音,只留下很清楚的抽氣與調整呼吸的聲音,唇瓣上被牙齒咬得通紅。

薛玉霄伸手順著他的脊背,茫然無措,試圖安慰:“沒事、沒事。有驚無險。”

裴飲雪咬牙忍耐,淚如雨下,卻憋著磅礴的酸澀委屈之意,執意道:“我沒哭。”

薛玉霄撫摸著他的後頸,順著道:“是是,你沒被嚇哭。”

“我不是嚇的!”他的聲音提高了些。

薛玉霄給足裴飲雪面子,附和說:“對,不是嚇的。只是天上的雨不小心飄到了你臉上……別怕,我給你擦擦。”

她抽出一條手帕,摟著他的肩膀給裴郎擦拭眼淚。他緊抿雙唇,眼眶微紅,定定地凝視著她,喉結幾度忍耐地顫動空咽。

她隨身的手帕都熏過香,拂面便是一股馥郁溫柔之氣。裴飲雪垂著眼睫,被擦眼睛時也不躲,只是含糊地輕哼了一聲。

薛玉霄擦掉他眼角淚痕,低語道:“什麽雨啊,這麽令人煩厭。裴郎眼淚珍貴,向來不會輕易施舍,怎麽會哭了呢……”

裴飲雪扯了扯她手裏的帕子,道:“含沙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