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夜,吟霜齋卸燈。

坤寧宮燈一向熄得遲,皇後坐在蒲團上,合著眼,手中握了一串佛珠慢慢轉動。

梳柳從外面進來,“娘娘,大皇子睡了。”

皇後口中默念的經文停下,“近日暑熱,讓乳母多照顧著,少貪涼,對皇子身子不好。”

“是。”梳柳應了話,又記起來,“如娘娘所料,皇上今夜去了吟霜齋。”

這還是頭一回陸常在有孕後,吟霜齋卸燈,個中緣由,自然不只是因為陸常在有孕。

梳柳擔心,“娘娘讓那庶女在吟霜齋伺候,萬一她和陸常在聯手,陸常在順水推舟,豈不是給了那庶女鋪路。”

皇後起身,梳柳過去扶住,去了寢殿,皇後道:“陸常在敏感多思,又正逢孕中,該是胡思亂想,多心猜忌。這般,博得聖寵還顧不上,又怎會將皇上的寵愛拱手送之於人。”

“且看著吧,陸常在這一胎定然做得不安穩。”

……

陸常在自有孕就會孕吐,夜中也不例外,是夜躺在皇上身側,喉中一陣作嘔,她擡頭看了看闔眼的帝王,硬生生將那股惡心壓了下去,結果沒過一會兒,腹中翻騰愈甚,實在受不住,俯身將喉中的臟汙盡數吐去了地上。

“怎麽了?”

李玄胤方才就覺她睡不安穩,想去問,身側的人又沒了動靜,似是睡了過去,結果沒過一會兒,就是這副情形。

他並不知,她孕中反應會這麽大,料想方才是因為自己在身側,才一直強忍著。後宮中都是顧忌著他的心思,倒是尋常,只是這女子畢竟懷了身子,太過小心,竟在他面前一句苦都未曾訴過。

他看著,垂下眼簾,擡手扶住她,向外喚道:“來人。”

這夜柳禾守夜,聽到動靜匆忙跑進去,見主子正虛弱無力地軟在床頭,後面皇上托住她的腰身,皺著眉,好似不虞,嚇了一跳。生怕皇上見了臟汙不喜主子,叫人趕緊進來收拾。

“皇上恕罪,是嬪妾身子不好……”一句話沒說完,抱著痰盂又吐了出來,晚膳本沒用多少,腹中空空,此時只幹嘔了些湯水。

殿內忙成一團,婉芙沒到內室去湊,陸常在本就忌憚她,此時過去就是司馬昭之心,亦礙人眼。她在東廂裏,看著禦前和吟霜齋的宮人進進出出,端水的端水,撒掃的撒掃,兩刻鐘後,安靜下來,似乎又回到尋常。

她合上了窗,屋內未生過燭火,似是並不知外面的動靜。

柳禾經過時,有意向裏面看了一眼,見黑漆漆的一片,才替主子落下心,算她還懂事些,沒在主子難受的時候過去添堵。

……

這夜後來陸常在都沒睡好,又不敢胡亂翻身,怕驚擾了枕邊的帝王。

皇上待她情緒總是淡淡,就是方才見了那些穢物也沒有厭色,但她總安穩不下心,幾近天明時分才睡去,清醒時,枕邊的男人已經離開了。

她恍然驚醒,柳禾聞聲進來伺候,臉上掛著笑,“主子莫慌,皇上辰時去上早朝了,體諒主子有孕,身子不適,吩咐奴婢好生照顧著。”

“可見皇上是打心底裏疼著主子呢!”

陸常在記起昨夜再次入睡時,男人輕拍了她兩下肩背的動作,臉上不禁沁了一絲喜悅的紅暈。

又想起來什麽,問道:“那婉芙昨夜可進殿了?”

當時情形太過混亂,吟霜齋又人手不夠,她腹中作嘔,只顧著不能讓皇上看見,就沒顧上寢殿的情形。

柳禾搖頭,“主子放心,奴婢都看著呢,東廂的燈一直暗著,那婉芙都沒出過門一步。”

“倒是聽話。”陸常在低語一句。

……

李玄胤下了早朝,與幾個近臣議過事,遣人散去。

禦案上呈著的是新上的折子,大半依舊在絮絮叨叨北方的旱事,李玄胤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先帝在時,揮霍無度,到他禦極之初,看似繁盛,實則國庫早已虧空無幾,若非他鐵血手段,抄了那些腐臣的家業,怕是今歲的國庫,連開倉放糧都做不到。

陳德海進來上熱茶,見皇上一臉疲憊地靠在椅背上,腳步愈發得輕,生怕一個動靜惹了皇上心煩。

然人走路哪能沒聲兒,高位的帝王瞥了他一眼,忽然道:“陸常在有孕,吟霜齋就那麽幾個的人,怎麽伺候得妥當。”

陳德海慌忙跪下來,“是奴才疏忽,奴才這就去內務府撥幾個宮人送去吟霜齋。”

他心裏叫苦,六宮撥人的事都是皇後娘娘管著,自打三年前那事過去,皇上就少去坤寧宮了,甚至祖宗留下的初一十五規矩也不管。若非有太後娘娘撐著,皇後娘娘哪能走到今日。婉芙姑娘那事皇上看在眼裏,但皇後娘娘這算盤可打錯了,皇上再隨心所欲,也不會不顧陸常在肚子裏的龍種。

……

兩個月過去,江貴嬪才記起來被扔到冷的江婉芙,她點了聽雨去看看人死沒死。聽雨打聽完,很快跑回了鹹福宮,面□□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