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祝阿孃雖嘴毒心硬, 到底記得自己的身份,這還是第一次打紀忱江。

不疼,就是讓紀忱江有點懵。

“阿孃……”他捏了捏鼻梁, 試圖冷靜分辨,祝阿孃為何如此生氣。

祝阿孃沒給他機會, “王上算無遺漏, 自認萬事掌控於心, 那我問你,你可知傅翟怎麽死的?”

紀忱江蹙眉, “他自臨南郡改道, 繞路定江郡山麓,想早回家為阿棠慶生。”

祝阿孃眼含譏諷, 八月二十四, 是傅翟與楊婉二人成親的日子。

到底是為女慶賀生辰,還是為慶賀與妻子成親十一載, 傅綾羅將責任攬自己身上,祝阿孃旁觀者清。

“我是問你,知不知傅翟死無全屍, 知不知阿棠親眼目睹了他的死狀!”

紀忱江心底一震。

這事情他若想, 自然能知道。

只是當時, 他忙著處理賜婚公主被殺引起的後患,並未仔細過問不重要的細節。

祝阿孃見他沉默不語, 冷著臉為紀忱江解惑。

“傅翟確實愛極了自己的妻子,對女兒能費心教導,對楊氏卻寵得嬌弱不堪為主母, 中饋還要阿棠一個稚童來做主。”

“他死後,楊氏驚慌失措趕去為傅翟收屍, 還要死死拽著阿棠定神,讓阿棠親眼見到父親屍首分家,血染桃林。”

“當晚楊婉渾渾噩噩被攆去偏院,她又叫阿棠親眼見阿娘毒發身亡。”

祝阿孃說起來心窩子都疼,“枉你還好意思說剖心剖肺,我問你,你是真有心肝嗎?”

紀忱江:“……”

他難得被罵到失了神。

以他的敏銳,自不用祝阿孃再多說譴責的話,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明了了。

傅翟是他從紀家軍一手提拔起來的。

他之所以信重傅翟,是因傅翟跟他差不多的性子,萬事喜歡掌控在自己手裏,要手段有手段,要心狠也心狠。

傅翟會將自己的妻子寵成溫室中的花朵,紀忱江並不意外。

他若能一直活著,倒也不算壞事,可他一死,妻子都被人欺淩,女兒也沒了立足之地。

他現在才懂,傅綾羅睹他思阿爹,並不是逗他。

枉他自以為對傅綾羅一腔熱忱,對她的每一寸掌控,都是在逼她回憶往昔,逼她想起阿爹,逼她成為傷她最深的阿娘。

他狼狽起身,比祝阿孃高一個頭的八尺男兒,這會兒佝僂著身子,說不出的慌亂。

“阿孃,我錯了……”紀忱江並不會躲避自己的混賬,只是他依然做不到就這麽放手。

“我已對殷氏動手,那三個混賬玩意兒不會放過定江王府的蛛絲馬跡,若讓他們得知阿棠的存在,就太危險了。”

他籌謀了這麽久,隱忍了十幾年,還要壓制仇恨,不是因為殺聖人費勁。

那個幾乎半只腳埋進棺材的惡心老兒,心思從來都不在江山社稷上,朝政早就被三位皇子把持。

若他有耐心慢慢籌謀,叫三個皇子抓不住尾巴,待得收拾完南疆,與同樣跟皇庭有深仇大恨的小懷王合作,就能牽制他們。

過後再跟豫王合作,弄死那老兒,趁他們鷸蚌相爭之時,他便能氣定神閑安排好退路。

只是……他因為心底的急躁和昏了頭腦的暴戾,對京都下了暗殺聖人的命令,成了一步臭棋。

小懷王意在江山,定不會那麽快動手。

這時候若是叫傅綾羅離開王府,若有個萬一……紀忱江承受不起後果。

祝阿孃氣笑了,“所以我說你傻!”

她不客氣拍在紀忱江背上,砰砰作響,見不得他這狼狽不堪的模樣。

“只讓你別妄圖掌控阿棠,誰說不讓你暗地裏護她周全?”

“你就非得折斷她的翅膀,逼她跟你服軟?只聽說活人叫尿憋死的,親眼瞧見,王上還是頭一份兒,也真真是新鮮。”

紀忱江:“……”

越被罵,他這脊梁骨越是挺不直,祝阿孃說的主意一點都不難,他早該想到的。

之所以從未如此想過,原因更令他狼狽不敢擡頭。

阿棠是那束光,他所為,卻並未真將她捧在掌心,而是妄圖將她拉入泥潭。

他認真給祝阿孃揖禮躬身,“謝阿孃教導,長舟懂了。”

祝阿孃撇嘴,“盼著你是真懂才好,若非心疼阿棠,我也懶得來討人嫌。”

她怕再不說,她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兒,明明有情,卻要變成折磨彼此的怨侶了。

祝阿孃真切嘆了口氣,再拍紀忱江,動作溫和了些,“你不必急著叫人追上去,先好好想想該怎麽做,有阿彩她們跟著,短時間內不會出岔子。”

紀忱江沒吭聲,一想到會失去傅綾羅的消息,他還是忍不住心裏空蕩蕩的發慌。

可他知道祝阿孃說得對,只默默應下來。

*

等祝阿孃離開後,等了一個多時辰還沒動靜,衛明進門請示:“王上……可要派人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