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你是我最好的寶物◎

淩晨兩點, 我站在次臥門前惴惴不安。

回顧過往後,我對自己的行為也有了新的審視。

相依時,每個晚上甚爾的小屋都為我亮燈, 這是甜蜜的秘密,我曾視為理所當然,現在只覺得是失常作息對他的打擾。

但、我說了那麽過分的話, 甚爾不過指出我的本質我就想要去死了, 那他會不會更難受?

希望他能好受一點, 想要現在就告訴他。

怎麽辦?因為不會說話也不知道能問誰。

兩種想法在我心裏打架,茫然和無助籠罩著我的身體,我緩緩蹲在臥室門口,只覺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將從指縫溢出。

不行、不能再當只會哭的“孩子”了。

……先開口原來這麽難麽?

爭吵前夕的立場發生顛倒, 昔日用來誘騙他人的甜言蜜語也失去效力。我操縱顫抖的手指, 絞盡腦汁只幹巴巴地打出一句:“我現在可以和你說說話麽?”, 小心地把選擇權交給甚爾本人。

等待漫長無比, 我幾乎是數著秒度過的, 五分鐘後我聽到門那頭的回應:

“……進來吧。”

雖然躺在床上,但甚爾顯然沒有休息, 那聲音沙啞而艱澀, 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我們家沒有接待親朋好友的習慣, 甚爾和我睡在主臥,次臥便自然而然成了雜物間。

其中, 一半是甚爾收集的咒具和封印物,另一半是我的玩偶和雜物, 它們擠擠挨挨地擺在一起, 反倒把床擠到貼墻的位置。布局雜亂無章, 恍惚讓人想起了禪院家的無人留意的小屋。

接著夜燈橘色的微光,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聽見我腳步聲逐漸靠近,躺在床上的青年肩部稍稍舒展,似乎下意識想要轉過身。但這動作最終僵硬地留在原處,化作一句冰冷的疑問,語氣十分緊繃:

“所以呢?你現在要跟我說什麽?”

相擁時任我相貼的肩胛如今緊緊繃著,像是一堵隔開我的墻壁,防備的姿勢叫我苦澀地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罪有應得麽?

他現在一定很厭煩我,到了連我的臉也不想看到的地步。

盡管已在心底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但當我坐在他身側,凝望他背影時,各種回憶就會湧上心頭:想要緊緊抱住他的腰部,撫摸柔順的黑發,貼近火熱的皮膚,去蹭脖子上細小的絨毛,等他因為癢而回頭的時候,再親吻那雙春水一樣化開的綠眼睛。

眷戀來得如此強烈,身上每個細胞都在哭泣、叫囂:

【不要、不要、我不要離開他】

最後一次、就當最後一次任性吧。

我將手指輕輕搭上他的肩膀。

——好溫暖。

或許由於剛剛哭得太厲害了,手指變得很涼。在觸碰甚爾的那刻,他的身體似乎稍微抖了一下。

“對不起,如果討厭的話,我可以用手機或者紙。”

好在甚爾並沒有直接拒絕。自胸腔深處發出一聲嘆息,他沉聲解釋道:

“不,就這樣吧……這麽暗,你寫字太麻煩了。”

這樣的耐心給了我繼續的勇氣,原本懸空的手掌終於貼住肩頭。

“謝謝你、從一開始的時候,你對我一直很溫柔。比起我給你提供生活便利,更多的時候是你在照顧我。”

那聲“這麽暗你回不了信吧?頭擡高點。”的叮囑仿佛還在昨日。我用一點一滴拼湊出一個我看到的甚爾:

“漂亮的綠寶石一樣眼睛、對視時會覺得心跳,聲音很好聽、喜歡你叫我名字的語氣。手掌骨肉很勻稱,有點粗糙的繭子,能做到好多厲害的武技,非常帥氣。在外面一個人闖出了名氣,和人打交道的樣子非常可靠……”

喜歡的地方有那麽多,最終化為一句:

“你才是我在禪院家找到的最好的寶物。”

和他比起來,我顯得不值一提。因為無法收回的惡語,萌生的愧疚感幾乎要把心臟揉碎。

“你早就不再是‘小狗’,已經先一步成長成大人了。可是我還留在原地,用那種糟糕的態度對待你,”

“我太笨了,只知道聽媽媽的話,覺得丈夫、婚姻非常可怕。不會用自己觀察,那是媽媽的丈夫,媽媽的經歷,不是我的……”

“甚爾你從來沒有那麽對過我。”

無論在京都、還是池袋,我的心都沒有得到成長。小女孩或許能和狗一起玩耍,但長不大的態度卻令人厭煩。

媽媽推開我、常夏推開我,我實在承受不了那樣的拒絕,只能在甚爾回應之前,先行表明態度:

“對不起、我不想讓你傷心的。我自己會走的……”

既然隱瞞是讓人傷心的根源,事到如今,幹脆全部說開,把秘密跟他抖了個精光:

“我希望你過得很好,你給我的銀行卡,我拿去做理財了,賬戶密碼是你的生日。如果能實現讓早希和隆彥分享生命的計劃,余款也會打到那張卡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