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紀揚宗聞言頓了頓,提著眉頭把村裏的人仔細的想了一圈,心中便有了結論。

不過他並沒有當即說出來,而是再看了霍戍一眼。

他日日與人和田地打交道,自一眼看出霍戍並非什麽平庸之輩。

村子裏確實有這號人,但作為一村之長,多少還得為自鄉村民考慮,就怕霍戍是來尋麻煩的。

“是有個叫長歲的,不過這年頭同名同姓之人諸多,就是不知是不是義士尋的那位。”

霍戍道:“他曾赴征參軍,算來當已七八年。村子裏徭役之人,應當會在裏正手上過文諜。”

紀揚宗見又問出了些話來,心裏有了些數,試探道:“霍義士莫非與長歲是袍澤?”

霍戍應了一聲。

“那是太好了!義士定然要尋的是溪上趙家的那個長歲,他一去七八年都沒消息,眼見著北域戰事平了,當初被征走的兵役都在陸續返鄉,要麽都在遞信回來,這長歲一直沒有動靜,他家裏人可急壞了,隔三差五就上這邊來問有沒有消息。”

黃蔓菁高興道:“霍義士可有長歲的消息?”

霍戍眸心微斂:“他死了。”

屋裏頓時一下子陷入了死寂。

“戰場上刀劍無眼,一去這麽些年都沒有消息,想來也是……”

紀揚宗搖著頭長嘆了口氣:“可憐他娘日日盼著他回來。”

霍戍早已經見慣了生死,且過了最傷懷的時候,他比屋裏人都要鎮靜得多。

“我與他曾數次一起上過戰場,兩年前他戰死,臨終前我曾答應過他若是能活到戰事平歇,便來江南拜會他的父母。”

黃蔓菁暗暗抹了抹眼角,道:“無論生死,有個交待也總是好的。我這就引義士前去長歲家裏。”

幾人輾轉就說要去趙家,黃引生要去收藥材,便沒隨同,由著紀家夫妻倆帶霍戍過去。

“阿娘,要去哪兒?”

紀桃榆端著一碟子糕點進堂屋時,發現桌前只余下幾個空茶杯了,人都去了院子,看樣子就是要出門。

黃蔓菁道:“我們帶霍義士去溪上趙家,你就別出門閑跑了。”

桃榆聞言突突跑了過去,擡起眸子看向霍戍,試探著問道:“已經找到人了麽?”

霍戍扯著韁繩,偏頭看到紀桃榆已經換下了厚實的鬥篷和馬甲,露出了一身合帖的秋衣。

回到父母身邊,秋色融融下,人也精神了些。

他掃了一眼人手裏還端著的碟子,是幾塊四四方方的桂花糕。

看起來味道應當不錯。

“嗯。”

“那不在這邊吃飯了嗎?”

紀桃榆舉高了一點手裏的碟子:“我剛做好了桂花糕。”

“不了。”

話畢,霍戍便率先扯著馬出了院子。

紀桃榆愣了一下,紀爹和紀娘見著霍戍走遠了,這才低聲同哥兒道:

“回屋裏去,爹娘就曉得招呼,快些把身子養好才是。”

紀桃榆悶悶應了一聲:“噢。”

看著爹娘和霍戍都依次出了門,他跑到圍墻邊上往外偷瞧了兩眼,看著霍戍高立的身影愈行愈遠。

他心有感慨,萍水相逢卻是救命之恩,也沒來得及好生答謝,不曉得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碰到。

“霍義士高大威武,相貌英俊,莫非舍不得他走?”

紀桃榆聞言嚇了一跳,連忙收回目光,偏頭見著竟然是背著手的阿祖,松了口氣:“小桃子自知失禮,阿祖可別打趣我了。”

“這話是說給自家人聽的,戲言。”

黃引生拿了一塊桂花糕丟進嘴裏,甜而不膩的味道讓人心情愉悅,他笑了起來:“你爹娘啊,把你的規矩教得太嚴了,誰家哥兒像你一樣,事事總拿著尤二郎是讀書人說事,一味的禮教圈著,活得太不自在了。”

紀桃榆上前親昵的挽住黃引生的胳膊:“到底是阿祖見識多,心胸寬廣。”

黃引生受用的點點頭:“嗯,這回的桂花糕做得好,咱們回屋去再吃兩塊兒,等回去的時候給黃芪也捎一些。”

紀桃榆笑眯眯道:“好。”

糕點是甜的,趙家卻是苦的。

溪上趙家不過是處土草棚,又還年久失修,棚頂都有些雜亂生草了。

才見紀家的敞大,相形見絀,看著實在寒酸。

沿溪的秋風吹過來經行此處也蕭瑟了不少。

“裏正怎麽來了!”

霍戍打量間,有個老婦人聽到動靜從屋裏走了出來,眼見是來者,心裏不免咯噔了一聲,卻也還是連忙招呼。

“裏正黃娘子快屋裏坐。”

“可是為秋收賦稅的事情?勞裏正來回跑,我這頭已經在想法子了,還望裏正再緩些日子。”

趙母恭敬開門迎夫妻倆進門間,發現後頭竟多出來了一張臉生的面孔。

乍然見著如此高武兇悍的人,她心下悸悸,小心甚至有些討好的看向黃引生夫妻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