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山魅食時人森寒

外海,四下裏風波浪湧,洶湧風暴之中,愈見夜幕籠罩,天穹昏沉。

唯那波濤浪湧裏,瞧見一處海島孤懸。

正此時,一葉孤舟靜靜駛來,舟頭處,是楚維陽清瘦的身形端坐,手中捧著山河簋,內裏水火回旋,不時間,有烏光從海中頓起,裹著妖獸血肉墜入山河簋中,倏忽間復又在水火的回旋裏散去了身形,只余赤紅色的靈光暈散開來。

而在楚維陽的身後,是早先時那一行五人,此時間正跌坐在船艙之中,神情呆滯。

在他們的眉心處,皆有灰黑色的幽光顯照,凝聚成八道蝌蚪文字,彼此依照後天八卦的意蘊交纏,恍若是一道若有若無的鎖,緊緊地束縛、鎮壓著眉心處的泥丸宮。

與此同時,他們的心口處,一道符咒虛懸,仔細端看去時,恍若《五鳳引凰南明咒》的咒印變種,同樣的,另有一道烏光符咒,緊貼在他們身後的冥府大竅所在。

此時間,舊地重遊,楚維陽望向那已經在風暴的摧殘下模樣變得陌生的海島,楚維陽無端的喟嘆著,倏忽間,心中所想起的,卻是靈浮島。

那才是真正獨屬於過自己的地方,曾經傾注了楚維陽很強烈情緒的道場。

或許,那裏也同樣被外海的風暴席卷過去,糟蹋的不成樣子了罷?

也不知那金玉鑲嵌著封禁起來的洞口變得怎麽樣了?也不知那底下暗河之中的火煞妖魚一家子怎麽樣了?

或許,楚維陽不斷前進的身形在某幾個閃瞬慢下來後,靈浮島就又會被別人占去。

這外海無垠,大到教人一眼望去盡都是茫然的心緒,可這外海卻也甚是擁擠,方寸間,都需得與人必爭!

當楚維陽正思量及此處的時候,一道極輕柔的撞擊觸覺從舟底傳遞而來,卻是在連續湧動的海浪的推動下,法舟已經撞上了海岸處的沙灘,一點點陷入其中,穩穩地停滯下來。

於是,霎時間,楚維陽收拾好心神,不再沉浸於那關於極渺遠天地的思量與惆悵之中,伴隨著他緩緩起身,開始將目光重新落到眼前的海島上去。

入目所見,早先時橫在海灘與海島中央的高山之間的大片蔥郁的樹林,如今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能夠映入眼簾的,只有那大片的狼藉,是樹木折斷後殘碎的根莖,是被反復掀起的土壤,是更內裏翻卷出來的斷裂根須。

再沒有了早先時的那一派幽寂場景。

沉默著嘆了一口氣,楚維陽這才朝著身後一揮手,袖袍之中一道灰黑色的幽光打落,朝著五人的眉心處倏忽間一個兜轉,下一瞬,神情呆滯的五人盡都走出船艙,頗僵硬且機械的立身在舟頭處,然後排著隊,接連從舟頭躍下,踩著松軟的沙灘,朝著遠處的海島高上走去。

原地裏,楚維陽復一招手,將法舟收起,這才緊緊地墜在五人的身後。

如是復行良久。

走到那起伏的山巒腳下的時候,楚維陽又眯了眯眼眸,與心神記憶之中的海島山巒所相互映照著。

如今時,這山巒上原本許多嶙峋的痕跡已經消失不見了去,唯獨四下裏碎石又比往昔時多出來許多,只是楚維陽思量著,所能觀瞧到的山勢,倒是與昔日時一般無二,並無詫異變化。

眼見得此,楚維陽遂暗地裏松了一口氣,古修洞府潛藏在山巒之中,只要山體山勢並無甚麽變化,想來那浩浩浪濤打落,也未曾波及內裏。

一念及此,楚維陽遂又倏忽間想到了初次過來此地的時候,曾經被百花樓預留在此地潛藏的法陣所迷惑,長久未曾找尋到洞府所在。

如今再想來,那法陣之精妙,幾若與海島上的自然景象融於一體,尤善於教人藏匿身形。

於是,楚維陽駐足在原地,緩慢的思索著,然後在某一瞬間,忽地一道法印打出,落向山巒的某一處。

霎時間,淺淡的嗡鳴聲中,一道略顯黯淡的明光從山巒的某一處洞照而起。

這樣的變化仿佛是一個引子,隨著這一道玉符明光的洞照,緊接著,同樣黯淡的靈光接二連三的從山巒之中浮現出來。

而這樣的變化,纖毫微末盡都展露在了楚維陽的視野之中。

不說楚維陽本就已經在符陣之道上展露出了天賦才情,只說淳於芷這位符陣之道的大家,上一回過來的時候,便已經將百花樓符陣觀瞧得透徹與熟稔。

這會兒,心神之中,那清麗的聲音恍若是清涼的溪流緩緩地流淌著,漸次與楚維陽的聲音相重疊與融合。

最後,楚維陽的目光落在了山巒之中的某幾處。

有的地方空無一物,可依照符陣,那裏本應該有一道玉符封存;有的地方有黯淡明光洞照,可是依照符陣,那裏卻不該有玉符存在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