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半縷殘煙傳香火

罕有的,幾乎當楚維陽越過這道須彌門扉的頃刻間,便已經處在了萬眾矚目之中。

這種感覺教楚維陽受寵若驚,畢竟,這非是尋常一界,這是古法修士抗衡混朦法諸獸相兇獸的橋頭堡所在。

古法一道的諸法脈幾乎完整的傳承在了此界,無算的天驕妖孽在其中雲集。

甚至連那連番的昏黃濁世之中的血戰,也在以九天十地的殘局為棋,用盡大勢的全數力量在磨礪著一切具備才情和底蘊的修士們。

他竟在這樣的一界,有了如此的禮遇。

而且,自修道伊始,事實上,除卻罕有的開道悟法之類的短暫時刻之外,楚維陽甚少有將己身形神盡都落在全數人注視之下的時候。

昔日一朝熔煉得道場洞天之後,便將之沉在海眼漩渦之下,以天地自然之偉力遮蔽那無上幽寂,實則便已經是楚維陽某種心性的明證。

尤其是,這會兒更不涉及分毫的參道悟法之類的事情。

那是純粹的熱切情緒,熱切到楚維陽幾乎要無所適從。

只是伴隨著楚維陽這一步躍出的頃刻間,那《玉冊》懸照在雲海之上似是嗡鳴顫抖著發出歡鳴聲音來,玉光清輝更是裹挾著靈韻若海,瘋狂的朝著楚維陽的身形灌湧而至。

偏生此時間,道人本身已進無可進,那海量的靈韻灌注的頃刻間,便盡皆教楚維陽洞開螺殼寶塔,將之容納了去。

而除此之外。

那種發源自靈韻及至《玉冊》本身的前所未有的躍動,更教楚維陽冥冥之中似是有所恍惚感觸,仿佛只消楚維陽再有所功業造就,有所聲勢累積,有所天機靈犀沉澱。

或許再傾注而來的,便已經不僅只是漫天的靈韻輝光這樣簡單。

好像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思量本身,楚維陽漸漸地從那一道又一道切實顯照的目光洞照之下,漸漸地未曾再有那樣的眼花耳熱,未曾再有那樣的無所適從。

原來,這萬眾矚目的力量本身,當其數量足夠廣博之後,僅只是情緒的煥發,便足夠動搖人神念與道心。

而這頃刻間,似乎也正是因為楚維陽從那種恍惚狀態之中的掙脫,不再有那樣的“眼花耳熱”,很快,那一道道真切的滿蘊著劇烈情緒的目光發源之處,浩渺的雲海之間,接連一道道的身形顯照。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緊接著,那種注視的沉默之中所蘊藏的劇烈情緒,也在這一刻,化成了真正眾生諸象那各不相同的聲音,真切的落在了楚維陽的耳邊。

於是。

霎時間,這些聲音本身便似是比那玉光清輝更甚,將剛剛從這種意境裏面掙脫出來的楚維陽,復又“淹沒”了去。

“楚道友,楚道友!貧道是上明宮修士,經年未曾聞聽故鄉消息,吾宗道統法脈,可安好否?”

聞言時,楚維陽幾乎是下意識的在偏頭看去的同一時間,輕輕頷首言道。

“安好,三元極真界中,上明宮乃是玄家大教之一。”

“天銳道城晏家呢?失禮,楚道友,天銳道城晏家如何了?”

而有時候,面對著這樣的問話,楚維陽復又只能沉默以待。

天銳道城自然是在的,七十二鎮海道城盡都完好無損,但是據楚維陽所知,掌握著天銳道城的並非是晏家,便是往上再倒一代,也非是晏家在掌握。

歲月光陰的力量便是這樣的無情而冷漠,而事實上,伴隨著楚維陽的沉默以待,開口問詢之人,便也已經明白了那緘默之中的意蘊。

想來也已在如是漫長的歲月光陰裏,對於故鄉發生的事情,有過了諸般窮極心力的諸番遐想。

也正因此,當面對著這樣答案的時候,其人明顯的有著落寞,但卻不曾有著明晰而真切的悲傷。

而這就像是冰山一角一般,足教楚維陽借此而窺見這上清玉平之界中,諸修所經歷以及歲月所塑造成的普遍情緒與氣氛。

太多的七情在這樣的壓抑與血戰之中被消磨了去。

“楚道友……”

只是楚維陽再思量太多,原地裏,那再度一擁而上的諸般“聲音”,便重新將道人所淹沒。

在這樣被動與被迫的寒暄過程之中,楚維陽有些時候聽聞到了那些自己所熟悉的宗門之名諱的時候,也時常產生某種“他鄉遇故知”的歡喜。

但更多的時候,或是已然物是人非,或是那些孤僻的字眼,莫說是三元極真界中的南北玄元兩道,便是那浩如煙海的故紙堆裏,道人也未曾聽聞與洞見過。

於是,伴隨著這樣的過程,肉眼可見的,諸修之間所呈現的悲喜各不相同;而同樣的,這些悲喜的余韻,復又盡皆回響在了楚維陽的心神裏面。

而好似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諸般煩擾心緒的相繼湧現,使得道人的思緒不可避免的在這樣的“洪流淹沒”之中暈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