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6頁)

大昭以東以北,常有生靈修煉成精怪。

人們將此類精怪稱作“仙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狐黃白柳灰”——

狐狸,黃鼠狼,刺猬,蛇,老鼠。

修煉成仙,需要大量修為與功德。

如果僅僅久居深山,連半個人影都見不著,功德難以積累。於是不少精怪會尋一名有緣之人,以請仙出馬的方式,與那人一同驅邪祟、除災厄。

恰如俗語所言,“出馬不為名與利,救苦救難在世間”。

被人一眼認出身份,柳如棠脖子上的白蛇輕吐信子,低笑一聲,嗓音幽幽:“正是。你喚我白九娘子就好。”

“我已問過附近住民,死者是個教書先生,並無家眷。”

柳如棠挑眉笑道:“怎麽說呢,這人平日裏深居簡出,性子雖然孤僻,但還算循規蹈矩。聽說他被殺害,街坊鄰裏都覺得詫異。”

白九娘子眼瞳骨碌碌一轉:“哦?是嗎?”

施黛:……

二位不是一起調查的嗎?您能不知道死者是個什麽人?上這兒捧哏來了?

閻清歡回想看過的話本子,這種時候,就應該說上一句——

閻清歡挺直腰杆,迅速代入角色:“死者可有仇家?”

“並無。”

柳如棠搖頭:“不過聽鄰居講,他很怕血。”

白九娘子嘶了聲:“等會兒,怕血?”

閻清歡:……

怎麽感覺這蛇,搶了他的台詞?

“正是。”

柳如棠:“曾有幾名小孩在街邊打鬧,一人摔破腦袋,流了點血。死者碰巧經過,被嚇得跌坐在地。有鄰居好心上前詢問,他只說是從小就怕血。”

“一點兒血就把他嚇成這樣?”

白九娘子睜圓雙眼,尾巴一晃:“嚯,這種事兒,沒聽說過!”

一句話說完,一旁的施黛已摸摸下頜,神不知鬼不覺加入其中:“巧了。這種事兒我聽說過。”

白九娘子:“哦?您來來!”

閻清歡:…施黛你怎麽就順利融入了?!

施黛道:“我曾在古籍中看過,要是某人經歷一場難以承受的大事——譬如目睹他人遇害、自己遭遇危及性命的威脅、或是被殘忍虐待,當情景再現,此人會表現出極大的回避姿態。”

其實不是古籍,而是二十一世紀的犯罪心理學科普書,在報名警校後,施黛認真翻閱過。

這種下意識的回避,被稱作“創傷後應激障礙”。

施黛繼續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再打個比方,一個人要是溺過水,此後見水,很可能感到驚恐與窒息。”

這個比喻言簡意賅,閻清歡立馬想通:“死者怕血,所以他曾經……見過很多血,不,很可能見過一場鮮血淋漓的慘案?”

“對啰。”

施黛打了個響指:“再往深處想,說不定那起慘案,正與死者被害的原因有關呢?”

她說著一頓:“不過說得再多,不過是猜想罷了。要想順藤摸瓜查明傀儡師的真實身份,還得依據江公子的辦法,看看纖草紙的來源地。”

“可惜死者的魂魄已入地府,沒法子召來當面對質。”

柳如棠嘖了聲:“要是招魂一招一個準,我們也不必整日奔波了。”

滯留於人世的鬼,全是陰差陽錯沒被黑白無常拘走的遊魂,數量不多。

今夜幾十個吊死鬼齊聚昌樂坊,也算稀奇景象。

“今日和昨日都出了事,明天恐怕也不得安生。”

柳如棠懶懶打個哈欠:“你們先行回府吧。善後的事,鎮厄司自有人來做。”

她話剛說完,街上忽然拂開一陣微風。

以昌樂坊中心為起始,溫潤白光如水溢散,不過轉瞬,竟將方圓幾裏團團包裹。

光暈淺淡如月色,置身其中,施黛只覺心中熨帖,焦慮、恐懼與不安的情緒,一股腦沒了影蹤。

夜風中,隱約傳來女子輕柔和緩的低語,澄凈空靈:

“十方諸天尊,其數如沙塵,化形十方界,普濟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聲救世人。(注1)”

陰氣裊裊散開。

天邊暗雲褪盡,皎月生輝。

柳如棠斜斜睨去一眼:“是白輕副指揮使,在用太上救苦超度咒。”

鎮厄司設有十二司,每司由一名副指揮使統領。

“白副指揮使出身於文淵書院,是個天才陣師。”

柳如棠道:“你們以後會見到的。”

*

回到施府,已入深夜。

這次是施黛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捉妖,疲憊程度堪比跑上一場馬拉松。

不過能救下一些人,心情自是不錯。

被她保護的百姓極為熱情,臨別前千恩萬謝,邀她得閑去昌樂坊做客。尤其是千鈞一發之際被她所救的小女孩,送了她幾顆甜滋滋的飴糖。

今天的一切迷幻且刺激,施黛想完傀儡師又想死者,腦子裏混混沌沌迷迷糊糊,最終後果是——